而在帝国的心脏——南汉国京城,这座汇聚了天下风云的雄城,此刻也因来自西南边陲的八百里加急而暗流汹涌。
皇宫深处,御书房。年轻的皇帝刘晟放下了手中那份字字如惊雷的密报,久久不语。烛火跳跃,映照着他年轻而略显苍白的脸庞,那上面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平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响。
“十六岁……钢骨境……领悟刀意……斩杀雷音……”他缓缓重复着密报中的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念得极轻,却又仿佛重逾千斤。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深邃的眼底,有星辰般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幽暗吞噬。是欣喜于国朝得此惊世奇才?还是……忌惮于这柄过于锋利、已然超出掌控的妖刀?
无人知晓皇帝此刻真正的想法。
“传旨。”良久,刘晟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红草堡大捷,林自强力挽狂澜,诛杀炼兽宗魁首,扬我国威,功勋卓着。特加封为‘镇南将军’,领云州都护府副都护衔,赐蟒袍玉带,黄金万两,灵丹十匣,以彰其功。另,命云州都护王崇山,携太医及赏赐,速赴红草堡,代朕犒赏三军,慰问功臣。”
旨意迅速拟就,加盖玉玺。但当内侍捧着圣旨恭敬退出后,年轻的皇帝独自站在巨大的南疆地图前,手指却无意识地、反复地描摹着红草堡那个小小的标记,眼神幽深如寒潭。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世家的深宅大院、隐秘宗门的洞天福地、以及那些潜藏于阴影中的势力,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惊雷而骚动起来。一道道密令在夜色中穿梭,一双双或贪婪、或忌惮、或算计的眼睛,都投向了西南那个刚刚被鲜血浸透、又被一个少年将军一刀劈开新格局的边陲小堡。
红草堡内,那间昏暗的石厅中。
林自强对窗外席卷整个帝国的惊涛骇浪浑然不觉。他全部的意志,都在与体内那匹失控的野马和濒临崩溃的钢骨做着殊死的搏斗。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虚弱感一阵阵袭来,试图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冰冷的贴在皮肤上。
他咬紧牙关,牙龈因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每一次试图引导那狂暴的刀意,都如同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经脉尽毁的下场。
就在他心神凝聚到极致,试图强行将一丝散乱的刀意纳入丹田气海那微弱的真气漩涡时——
嗤啦!
仿佛烧红的铁块投入冰水!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桀骜的刀意碎片猛地在他左臂经脉中炸开!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骨髓!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终于冲破喉咙。林自强身体剧震,再也无法维持盘坐的姿态,猛地向前扑倒!他左手死死抓住剧烈颤抖、肌肉扭曲痉挛的左臂,右手则痉挛般地抠进了身下坚硬的木榻,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木屑深深刺入指甲缝中。
噗!
又是一大口更加暗沉、甚至带着丝丝缕缕细微金色光泽的淤血狂喷而出,溅满了身前的地面,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灼热的腥气。
门外的赵铁柱听到动静,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命令,猛地撞开门:“大帅!!!”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的是林自强蜷缩在地的身影,是那刺目惊心的、带着诡异金色的鲜血,是那张年轻却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狰狞、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脸庞,以及那双紧闭的眼皮下,微微颤动的睫毛所透露出的、令人心悸的脆弱。
就在这一刻。
红草堡残破的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带着官方特有威严的洪亮声音穿透了夜色,清晰地传遍了堡内:
“圣旨到——!镇南将军、云州都护府副都护林自强,接旨——!”
王崇山,到了。带着皇帝的封赏、世人的瞩目、以及足以将整个帝国搅得天翻地覆的惊世消息,在这最不合时宜、却又仿佛被命运精准算计的时刻,抵达了这座刚刚诞生了神话、却又可能随时吞噬神话的血色堡垒。
马蹄声与宣旨声如同惊雷,炸响在红草堡死寂的夜空,也炸响在赵铁柱瞬间惨白的脸上。他猛地回头,望向石厅内蜷缩在地、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林自强,再看看门外那越来越近、代表着无上皇权与荣耀宣召的火把光芒,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