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草堡的刀,已磨得足够锋利。无论是人是兽,敢伸爪子的…
“…都得碎!”
凛冽的朔风卷过海城县南部广袤的原野,带着哨音,刮得人脸上生疼。但这份寒意,丝毫冻不住红草堡内燃烧的火焰,那火焰来自人心,炽热滚烫,几乎要把整个冬日的萧瑟都驱散。
堡内校场,夯得坚实无比的土地上,此刻人声鼎沸。红草堡,连同南坪镇、河口镇、黑石镇三镇的父老乡亲,将偌大的校场围得水泄不通。一张张被寒风吹得发红的脸膛上,眼睛却亮得惊人,目光聚焦在校场中央那座临时搭起的高台。
高台上,铜鼎卫的脊梁们按刀肃立。千夫长、红草堡堡主林大山,一身洗得发白的铁甲,腰背挺直如古松,饱经风霜的脸庞刻着刀削斧凿般的坚毅,目光沉静,扫视着下方攒动的人头。他左侧,是少堡主、试千户兼第一营都尉林自强,年轻锐气,眉宇间已隐有乃父之风。右侧,则是第二营都尉林小树,沉稳干练。第三营都尉洪石头立在林小树下首,身形精悍,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随时能扑击而出。再往后,是十名百夫长,个个剽悍,如同十柄出鞘半寸的钢刀,寒光内敛,杀气隐现。
数日前,海城县年终大比,红草堡铜鼎卫如一道灼热的铁流,横扫全县,将“魁首”的荣耀稳稳收入囊中。消息传回南部三镇,乡野沸腾,那是一种被压抑太久后终于扬眉吐气的狂喜。然而,此刻立于高台的林大山,脸上却寻不到半分得意。他向前一步,脚上的牛皮战靴踏在台板,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咚声。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满场的喧哗。
林大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寒风的金石之质,清晰地送入每一个人耳中:“县里的大比,是彩头,是脸面!红草堡拿了,是好事!”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如冰棱般锐利,“但,那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厮杀,县里的擂台,比得了吗?!”
“比不了!”台下,铜鼎卫的士卒们,无论老少,齐声怒吼,声浪滚过校场。
“平日里练得花团锦簇,上了真战场就尿裤裆的软蛋,红草堡养不起!铜鼎卫,更不要!”林大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重锤擂鼓,“今日,是咱们红草堡自己的‘铜鼎卫’全军大比!狩猎队、娘子军、童子营,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亮出真本事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是好汉,是孬种,今日立见分晓!”
“吼!”更狂热的应和声山呼海啸般响起,带着粗粝的血性。
“大比,开始!”
随着林大山一声令下,铜鼎卫三个主力战营的演武率先展开。校场中央,瞬间化作一片金铁交鸣、汗水蒸腾的沙场。刀盾格挡,火星迸溅;长枪突刺,破空锐啸;弓弦震响,箭矢如蝗。军阵变幻,分进合击,攻守转换间,尽显数月苦练打磨出的筋骨与锋芒。每一次整齐划一的呼喝,每一次利刃破风的尖啸,都引得围观的三镇百姓爆发出震天的喝彩。汉子们看得血脉贲张,婆娘们看得眼含热泪,这才是他们南部三镇子弟兵该有的样子!
然而,真正让所有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却是紧接其后,在堡外那片覆盖着薄雪、枯枝横斜的荒林里展开的狩猎队比试。
狩猎队首领,正是第三营都尉洪石头兼任。此刻,他脱去了那身象征都尉身份的皮甲,换上了一身几乎与枯草败叶融为一体的灰褐色旧袄,脸上也用炭灰随意抹了几道。他站在林边,对着手下二十余个同样装扮、眼神精亮的猎人,只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老规矩。”
话音落,他身形一晃,便如一道融入阴影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枯枝虬结、积雪斑驳的林地深处,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