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残破的红草堡。废墟深处，却已隐隐传来规划基址的低语、磨砺工具的声响，以及……压抑不住的、对新生的渴望。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寒冷，但新的蓝图，已在黑暗中悄然铺展。林自强望向窗外无垠的黑暗，那里通往喧嚣的县城，也通往未知的机遇与凶险。
议事堂的喧嚣彻底散去，只留下冰冷的石墙和弥漫不散的烟火气。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归家，将沉重的决议带回那些在寒风中瑟缩的窝棚。
废墟之上，唯有堡主居所（一处勉强清理出来、还算完整的石屋）的窗户，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如同寒夜中不肯熄灭的星火。
烛光下，林大山与林自强相对而坐。父子二人脸上都带着连日奔波的倦色，眼底却燃烧着同样灼热的光芒，毫无睡意。
桌上摆着粗糙的陶碗，里面是温热的、寡淡的野菜汤，权当暖身。
理事会定下的方略宏大而紧迫，但于他们父子而言，红草堡的未来，更是林家未来的根基，有些话，只能在最深的夜里，在血脉相连的信任中，才能摊开来讲。
“强子，”林大山端起碗，却没有喝，目光沉凝地落在摇曳的烛火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苍凉。
“今日议定之事，关乎堡子存续，也关乎你我，关乎林家在这乱世中的立身之本。有些路，爹得跟你说明白。”
林自强放下碗，正襟危坐：“爹，您说。”
“出仕当官，入伍从军……”林大山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深刻的讥诮与苦涩，“这两条看似光鲜的路，在如今的南汉，是死路，更是绝路！”
他眼中仿佛映出多年前的血色沙场：“当年，爹和你一样年轻气盛，牛皮境初成，被强征入伍，编入大将军潘崇策麾下北拒强敌。那潘大将军，也算是一代名将，治军严整，勇猛善战。爹在边军，凭着几分蛮力和运气，立下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战功，修为也突破到了牛皮中阶。”
烛火猛地一跳，映得林大山脸上的疤痕更加狰狞。
“战事稍歇，论功行赏。上官找我谈话，说爹是个人才，前途无量。但想升官？想掌兵？可以！先挥刀自宫，净了身子，才有资格入宫听用，才有机会在贵人身边伺候，博取前程！”
林自强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他虽知这世界宦官当权，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残酷！
“呵，”林大山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刻骨的悲凉与愤怒。
“自宫？变成那不男不女的腌臜货色？就为了那点可怜的权势？爹宁可回这红草堡种地！结果？自然是‘不识抬举’，‘不堪大用’，战后遣返原籍，赏钱？呵，能活着回来，已是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