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观星台上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每一秒都因那不断自天外坠落、携带着各异星辰气息的流光而显得格外漫长;但当日晷虚影(如果这片法则凝聚之地有日晷的话)的刻度悄然滑过某个界限时,众人才惊觉,似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平台上汇聚的身影已变得密密麻麻。
来自宇宙万族的试炼者们,或巍峨如山岳,或灵动如光子,或缥缈如云雾,或凝实如金属,各自占据一方,气息或张扬,或内敛,彼此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与警惕。能量波动如同暗潮,在无形的界限下汹涌。当最后一道流光——那是一团如同将极光披在身上、身形不断在虚实间闪烁的灵体生命——悄然降临平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引得周围几位能量态生命投去审视的目光时,整个观星台上汇聚的试炼者数量,恰好定格在“一百”这个充满玄奥意味的数字上。
也就在这一刹那,仿佛触动了某种亘古设定的机制,异变陡生!
“咚——”
一声仿佛源自宇宙心脏的脉动,低沉、浩大、贯穿灵魂,自那平台最中央、几根铭刻着无法辨识的古老星纹、呈奇异阵列分布的擎天石柱环绕的区域轰然响起。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本源的威严,瞬间抚平了平台上所有细微的能量涟漪与精神杂念。无论是正在低声交流的共生体,还是默默调整自身频率的能量生命,亦或是闭目养神、气血如龙盘绕的体修者,都在这一刻心神剧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不由自主地肃然凝望,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向了中央区域。
只见石柱环绕的那片原本深邃、垂落着亿万无形法则丝线、仿佛连接着宇宙根源的虚空,此刻如同投入了一颗创世奇点的湖面,开始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视野中的空间结构变得模糊,法则在这一刻具现出了它们最原始的形态。无穷无尽的法则符文自虚空的每一个“像素”中浮现,它们不再是无形无质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实质般的、闪烁着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时间、空间等等各色光芒的古老字符与玄奥图案。这些符文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亿万只光之精灵,又像是听到了至高无上的号令,围绕着中心某点,开始了一场疯狂而有序的旋转、汇聚、编织!
起初是涓涓细流,随即是滔滔江河,最终化作了淹没一切的法则光之海洋!光芒越来越盛,超越了肉眼乃至精神感知的极限,将整个观星台映照得一片纯白,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刺眼。当光芒达到顶点,继而缓缓内敛时,一道通天彻地的、纯粹由最本源法则之光构成的晶莹光柱,已然屹立在中央!
光柱之中,无法用物质宇宙任何标准衡量的能量高度凝聚,一道身影由无尽的法则信息中由虚化实,缓缓勾勒而出。
那并非任何已知的生命形态。它更像是一团高度凝聚、不断变幻着形态(时而如人,时而如星云,时而如简单的几何符号)的纯粹灵光,一种规则的具象化体现。其大致维持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但这轮廓时而清晰如雕刻,时而模糊如烟霞。其“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缓慢旋转、深邃得能将灵魂吸入其中的星璇,那星璇之中,仿佛蕴藏着宇宙诞生以来的无尽智慧与岁月的沉重沉淀。它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一种超越在场所有试炼者理解范畴的、温和却至高无上的威压。这种威压并非力量上的蛮横压迫,而是生命层次与道境上的绝对差距所带来的天然敬畏。它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规则”本身的化身,是这万法星碑秩序的守护者与执行者。
守碑人!
一个意念,平和而古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温暖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寒意,悄然拂过所有试炼者的心田。无需任何语言翻译,其含义自然被每一个灵魂核心所理解:
“欢迎你们,星海的旅人,规则的探寻者。”
这声音直接在灵魂深处回荡,带着一种俯瞰万古星辰生灭的沧桑与绝对的淡漠。
“吾乃星碑守序之灵,亦可称吾为‘守碑人’。此地,‘万法星碑’,乃记录此方宇宙诞生之初,万道源流之圣地。非为争强斗狠,非为族群私利而设。此次开启,旨在——鉴尔心性,测尔潜力,明尔法则之本源。”
守碑人那由星璇构成的“目光”缓缓扫过平台上的一百位形态各异的试炼者。每一个被其“注视”的存在,无论其种族特性如何,是碳基生命还是硅基生命,是能量体还是精神体,都仿佛感到自己从最细微的粒子结构到最复杂的精神意念,从过往的经历烙印到未来的潜能种子,一切的一切,都被瞬间洞察无遗。在这种目光下,任何伪装、任何隐藏都失去了意义,灵魂深处生不出丝毫隐瞒之心,只剩下一种面对绝对真理时的渺小与敬畏。
“试炼共分三重。” 守碑人继续宣告,意念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众人的脑海深处,不容遗忘。 “第一重,‘万法归流’。考验尔等对基础法则之理解、掌控与调和之力。需于此地,择至少三种属性迥异之基础法则,令其短暂归流,达至和谐平衡之境。” “第二重,‘空间迷宫’。考验尔等对时空结构之认知、洞察与应对之智。迷途者,或将永堕虚空夹缝。” “第三重,‘时光回响’。考验尔等对因果脉络之感悟、直面本心之勇。过往之因,必将结为当下之果。”
“三重试炼,综合评定。表现优异者,不仅可获得更深层次的星碑感悟机缘,更将在最终参悟‘万法星碑’本体时,获得更长的时间与更核心的位置。”
规则简单而直接,却让所有试炼者心头一紧,如同被无形的手攥住。更深感悟,更长时间,更核心位置!这每一点,都意味着在通往至高大道上的巨大优势,可能是千年苦修都难以弥补的差距!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开无形的竞争火花。
“试炼之中,不禁止合作,亦不禁止……竞争。”守碑人的意念微微一顿,那星璇的旋转似乎加快了一丝,带着一种默许甚至鼓励某种程度冲突的淡漠意味,“然,星碑之道,终究在于自身。外力可借一时,不可恃一世。个人领悟,方为根本。”
话音落下,根本不给任何试炼者消化、交流或准备的时间,守碑人那由灵光构成的、形态不定的手臂(如果那变幻的光晕能称之为手臂)轻轻抬起,对着前方那片由它凝聚而来的法则光柱虚空,看似随意地一划。
“第一重,万法归流,启。”
“启”字落下的瞬间,不再是声音,而是规则的直接更迭!
轰!!!
刹那间,真正的天旋地转,宇宙倾覆!
林羽只感觉周身原本熟悉、赖以存在的空间法则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温和却磅礴如星海的力量瞬间彻底改写、覆盖!他像是被从一张纸上拎起,然后被随意地抛入了另一张完全由混乱颜料泼洒而成的画布。眼前的观星台、古老的石柱、神秘的守碑人,以及身旁那九十九位气息强大的竞争者,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水浸湿的墨画,迅速模糊、扭曲、最终消失不见。强烈的失重感与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自身道基与宇宙本源联系被暂时“剥离”的感觉传来,让人心生大恐怖,仿佛成为了无根浮萍。
这种状态似乎持续了永恒,又似乎仅仅是一瞬。
当眼前那足以湮灭一切感知的强光渐渐散去,林羽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无法用任何言语准确描述的、彻底超乎想象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没有星辰,没有大地,没有引力,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空间维度感。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永恒“沸腾”的、色彩斑斓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海洋”!但这“海洋”绝非由水构成,而是由无数种最基础、最本源的宇宙法则之力,以一种极其原始、狂暴、混乱、失去了一切秩序与平衡的方式,疯狂地交织、奔涌、碰撞、湮灭、重生而成!
看哪!那是金色的锐利金行法则,它们凝聚成亿万把形状各异、却都散发着斩断一切气息的无主神兵,如同风暴般撕裂着能量态的“长空”;旁边,青翠欲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木行法则化作无边无际的藤蔓森林,这些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开花结果,又在下一秒瞬间枯萎、化为飞灰,演绎着极致的生死轮回;蔚蓝深邃、时而柔顺时而咆哮的水行法则形成滔天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席卷吞噬着遇到的一切;赤红暴烈、带着焚尽万物意志的火行法则则炸裂成无穷无尽的火雨流星,将所过之处变成一片虚无的火海;厚重承载、给人以安稳感的土行法则,此刻也失去了沉稳,凝聚成无数巨大的陨石风暴,如同星体崩灭后的残骸,蛮横地碾压过虚空;无形无质却锋利无比的风行法则,化身亿万透明的刀刃,无声无息地切割着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狂暴毁灭、代表天罚的雷霆法则更是化作千万条紫电狂龙,张牙舞爪,咆哮轰鸣,声波都带着撕裂灵魂的效果;甚至,在这片混乱到极致的法则海洋中,还能看到扭曲不定的空间波纹如同涟漪般扩散,偶尔还有一闪而逝、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时间碎片,它们时而加速流淌,时而逆流回溯,带来更加难以预测的危险……
这里,仿佛是宇宙开天辟地之初的景象,是法则的源头,也是法则相互征伐、未曾定序的混乱坟场!无数种基础法则在这里失去了至高规则的约束,如同亿万匹脱缰的野马,完全依靠本能肆意奔腾、相互倾轧,发出震耳欲聋的、直达生命本源的轰鸣与嘶吼。强大的法则乱流形成的冲击波,无差别地席卷着置身于此的每一个试炼者,不仅试图从物理层面将他们同化、撕裂,更携带着混乱的法则意念,冲击着他们的心神,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逼得他们道基崩溃,彻底迷失在这片法则狂潮之中。
林羽几乎在进入的瞬间,就感受到一股沛然莫测、远超想象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的每一个“点”袭来。不同属性、甚至相互冲突的法则之力,像是发现了新鲜血肉的饿狼,疯狂地试图侵入他的体内。尖锐的金行之气如同无数细针,想要刺穿他的皮肤、撕裂他的经脉;灼热的火行之力则化作跗骨之蛆,试图点燃他的气血、焚毁他的生机;刺骨的寒冰之意(水行变种)则无声渗透,想要冻结他的能量流转;沉重如山岳的土行压力从头顶压下,欲将他的骨骼碾碎……更有那诡异的空间波纹扫过,让他感觉身体仿佛要被扭曲撕开;偶尔掠过的时间碎片,更是带来一阵阵心悸,仿佛寿元在莫名流逝或倒流。
“哼!”
林羽闷哼一声,周天星辰不灭体自发运转到极致,皮肤之下仿佛有亿万微缩星辰亮起,形成一层坚固的星辰壁垒,硬生生扛住了这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丹田内的太初星力亦汹涌而出,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流转全身,抚平那些侵入体内的异种法则躁动。若非他肉身与能量双双修炼到极高境界,只怕就在这降临的瞬间,便要身受重伤,甚至当场解体!
他强行稳住身形,在这片没有方向的混乱海洋中定住“自身”这个坐标。眼眸深处,太初之眸瞬间开启,那混沌色的光芒让他能够超越表象,直接“看”到那些法则乱流最本质的运行轨迹与能量脉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暴风眼中的磐石,仔细地观察、分析着这片死亡之海。
目光所及,其他试炼者也各显神通,但情况大多不容乐观。
在他左前方不远处,那团由纯净火焰构成的特殊生命“烬”,发出了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极度兴奋的咆哮。它似乎天生与火行法则亲和,整个身体猛地膨胀,几乎与周围狂暴的火行洪流融为一体,在其中载沉载浮,暂时避免了被其他法则攻击,但它显然不满足于此。它尝试着伸出火焰触手,去捕捉、控制一缕锐利的金行法则和一股厚重的土行法则,试图强行将它们拉入自己的火焰领域。然而,它的方式粗暴直接,立刻引动了金火相克、土火相晦的剧烈冲突,轰然爆炸在它身边响起,反而让它自身的火焰明灭不定,气息一阵紊乱。
更远处,那台来自机械文明的逻辑序列Zx-7,体表瞬间浮现出数以百计的能量屏障发生器与多相位力场生成器。无数道扫描光束以超越常规的速度分析着周围的法则乱流,它的核心处理器超频运转,试图用绝对的计算力构建一个完美的、将一切混乱法则排斥在外的“绝对秩序防御区”。然而,这片法则海洋的变幻速度远超它的计算上限,每一种法则的相互作用都产生了近乎无穷的变量。它构建的防御屏障刚刚成型,就被一道蕴含空间切割属性的风刃或者一道逆转了局部时间流的波动击中,瞬间剧烈扭曲、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岌岌可危。
那位来自森林星域的森之民艾雯,表现则相对从容一些。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的自然法印,身周绽放出柔和的翠绿色星光,与周围狂暴的木行、水行法则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翠绿领域,将大部分攻击抵挡在外。她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株古树,根系深深扎入与之亲合的法则土壤,勉力支撑。但她面对那些属性截然相反、充满毁灭气息的金、火、雷法则洪流冲击时,就显得力不从心,只能被动防御,娇躯微颤,秀眉紧蹙,显然支撑得颇为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