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日,待城外那场仿佛要冰封天地的罕见暴风雪势头稍减,林羽与慕婉卿便如同两道融入风雪中的影子,悄然离开了霜寒城。朔风大长老赠予的那枚冰灵符被林羽贴身收藏在胸口,一股温润而古老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不仅有效抵御着外界无孔不入的酷寒,竟似乎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周遭那躁动不安的冰灵之气,使得他们前行时受到的天地压制都减轻了几分。这冰灵符的神异,让林羽对霜狼部落与这片冰原的联系有了更深的认识。
两人按照朔风大长老提供的模糊方向——“朝着冰灵哭泣的方向,追随寒风中最凛冽的刺痛”,朝着永冻冰川所在的西北方疾驰。随着不断深入,玄冰原露出了它更加狰狞可怖的一面。
凛冽的“玄冥罡风”不再是偶发的天灾,而是变成了近乎常态的存在。它们如同无形的、由亿万冰晶组成的巨镰,毫无规律地从虚空中扫过,发出一种能撕裂耳膜、直抵神魂的凄厉尖啸。这罡风不仅物理破坏力惊人,更能直接侵蚀修士的护体灵光与神识,金丹以下的修士若无特殊法宝护身,在此地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会神销骨立。
脚下的大地是不知道堆积了多少万年的“永冻冰层”,坚硬致密远超精铁,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铅灰色、仿佛触手可及的压抑天空。行走其上,需得时刻运转真元产生吸附之力,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滑入那些深不见底、如同巨兽咧开大嘴的幽蓝冰裂缝隙,永无出头之日。
更令人心悸的是环境中无处不在的冰灵之气。它们不再温和,反而充满了狂暴、排斥与攻击性,如同被惊扰了沉眠的亿万冰晶精灵,疯狂地冲击着一切外来者的护体灵光,试图将闯入者同化或驱逐。即便是林羽,拥有沧溟圣剑这等冰系至宝,也需要分出近三成心神来维持沧溟剑意的运转,以同源而更高等的气息去不断安抚、引导、乃至压制这些狂暴的灵气。慕婉卿更是早已将星陨阁赐下的护身秘宝“星辰纱”祭出,一层朦胧而坚韧的星辉如同轻纱般笼罩周身,星力流转,勉强隔绝着那足以冻裂金丹的极致寒意与混乱灵压,但她的脸色也明显比在霜寒城时苍白了许多。
“羽哥,此地的冰灵之气躁动暴戾,仿佛一头受伤的太古凶兽,在疯狂地排斥一切。”慕婉卿秀眉紧蹙,以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古老冰原的“意志”正处于一种极度的痛苦与狂怒之中。
林羽微微颔首,他体内的沧溟圣剑一直在发出持续而低沉的嗡鸣,那是对冰川深处那强烈召唤的渴望,也是对这片天地异常躁动与隐隐传来的“污秽”感的不安与排斥。“冰灵的哀嚎与警示并非虚言,朔风长老说得对,有东西在亵渎这片冰雪圣地。我们需得万分小心,黑水岛的杂碎,定然就在左近,他们的气息与这片天地的悲鸣格格不入。”
他一边维持着低空飞遁,一边缓缓闭上双眼,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推演状态。他并未单纯依赖神识进行大范围扫描——那在这种环境下不仅消耗巨大,且极易打草惊蛇。而是同时运转起得自天机府真传的《星辰变数诀》,并引动自身与四象圣剑深度融合后产生的“剑魂感应”。
《星辰变数诀》乃是天机府核心秘传,号称能“执星辰为棋,推演万物变数”。此刻,在林羽的全力催动下,他的心神仿佛脱离躯壳,化作一片微缩的、遵循着玄奥轨迹运转的周天星图。自身为北极紫微,定鼎中央,神识如同无形的星辉射线,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这门秘法并非强行探查,而是以一种“顺应天机,洞察因果”的方式,敏锐地捕捉着天地间一切异常的能量流动轨迹、气机转换节点,乃至那冥冥中牵动的因果之线。任何大规模、非自然的能量汇聚、转化或扭曲,在这“星图”中都如同水面的涟漪,难以遁形。
而“剑魂感应”则更加直接和本质。四象圣剑,尤其是此刻异常活跃的沧溟圣剑,其剑魂已与林羽神魂部分相融,对天地间各种属性的能量,尤其是水、冰系能量的感知敏锐到了极致。任何非自然的、带着邪恶、暴戾、或剧烈扭曲波动的能量源,对于纯净的圣剑剑魂而言,都如同黑夜中的磷火,污浊恶臭,清晰可辨。
两种法门,一者玄妙推演,洞察先机;一者直指本源,感应污秽。此刻在林羽身上相辅相成,将他的感知能力提升到了一个远超其本身修为境界的不可思议之境。
忽然,他心神剧震!“星图”视野中,在西北方向约一百五十里外的一片区域,原本相对“平静”(尽管是狂暴的平静)的能量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洞”!无数代表纯净冰灵之气的蓝色“光丝”被强行扯向那个黑洞,而在黑洞中心,正源源不断地喷吐出一种粘稠、污秽、充满死寂与掠夺意味的暗红色与漆黑色混杂的能量流!与此同时,剑魂感应也传来了清晰的示警——那个方向,传来令人作呕的邪恶与冰寒,与他体内沧溟圣剑的纯净寒意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找到了!”林羽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仿佛有冰冷的剑光一闪而逝,周围的寒气都为之一凝,“在那个方向!能量极其邪异,正在大规模、蛮横地抽取冰灵之力!而且……夹杂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怨魂哀嚎!”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杀意。立刻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连护体灵光都压缩至紧贴肌肤的一层薄膜,遁光更是黯淡到几乎与灰白色的冰原背景融为一体。他们如同两道在冰雪中潜行的幽灵,借助着冰脊、冰柱的掩护,朝着那个散发出污秽波动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那种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恶感就越发清晰刺骨。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却无比顽固的怪味——那是新鲜血液的腥甜、尸体腐烂的恶臭、以及某种阴冷邪力混合在一起,与冰原本该有的纯净清冷气息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对比。脚下的永冻冰层也出现了触目惊心的异常:原本深邃幽蓝的冰体颜色变得灰暗、浑浊,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不正常的软化、融蚀迹象,形成一滩滩冒着丝丝黑气的、粘稠的污浊冰水,仿佛健康的肌体上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
当两人小心翼翼地潜行,终于翻过一道高耸如同龙脊的巨型冰脊,借着冰棱的遮掩向下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战阵的他们也不由得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环形冰谷,但此刻,这片冰谷已然化作人间炼狱,与周围纯净的冰雪世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谷地中央,一座庞大、精密而邪恶到极点的阵法正在轰隆运转!阵法覆盖了方圆近千丈的范围,其核心是九根高达十余丈、需数人合抱的诡异骨柱!这些骨柱不知由何种强大生灵的骨骼炼制而成,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却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密密麻麻地铭刻着无数扭曲、蠕动、仿佛活物般的邪异符文。仔细看去,那骨柱材质似乎并非单一,隐约可见巨龙之椎、古象之牙、甚至……某种类人形强大存在的头骨镶嵌其中!柱身表面,无数痛苦挣扎、扭曲变形的灵魂虚影时隐时现,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它们的怨气与痛苦,正是这邪阵运转的养分之一!
以这九根邪恶骨柱为基点和能量节点,无数道由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凝固的鲜血和粘稠如实质的漆黑邪气共同勾勒出的复杂阵纹,如同某种巨大邪物蔓延开的血管与神经网络,深深地烙印在、甚至可以说是“寄生”在了冰层之中。这些阵纹如同拥有生命和脉搏,在有规律地微微搏动、收缩,每一次搏动,都产生一股强大而蛮横的吸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