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澜城,巍峨的城墙在夕阳染就的血色余晖下,如同一头疲惫匍匐的远古巨兽,沉默地见证着城外的惊天变故。城头之上,负责巡逻的修士们身影被拉得狭长,他们的脚步不再如平日那般沉稳,目光不时惊疑地投向城外那片仿佛被天神巨犁翻搅过、满目疮痍的焦黑荒原。与城外死寂而狂暴的能量残留相比,城内虽也因之前那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波而陷入过短暂的混乱与恐慌,但在各大势力迅速弹压下,此刻已勉强恢复了表面的秩序。然而,一种无形的、凝重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无数道或明或暗、来自不同势力的视线,如同隐匿在阴影中的毒蛇,死死聚焦于城外,紧张地等待着那场足以改变南明离州格局的巅峰对决的最终结果。
一道黯淡却去势极快、带着一种决绝意味的剑光,如同逆流冲向上游的濒死银鱼,艰难却精准地穿透了炎澜城上空那因能量余波不断冲击而涟漪阵阵、光芒明灭不定的护城大阵光幕(此阵主要功效在于抵御外敌,对内的限制相对宽松),而后如同力竭般,径直坠向城中一处相对偏僻、属于某个常年往来于西荒与内陆之间、名不见经传的中小型商会所租赁的独立院落之中。剑光敛去,显露出林羽的身影。
他的状况极其糟糕。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仿佛全身血液都已流干,原本莹润如玉、宝光内蕴的肌肤此刻黯淡无光,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灰败之气。嘴角残留着未曾仔细擦拭的淡金色血渍,那是本命剑元受损的迹象。持握着炎阳圣剑的右手更是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虎口处那道被反震之力崩裂的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只是被他以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剑意强行封住,才未让宝贵的血液继续流失。强行越阶催动「朱雀焚天」这等圣剑专属的残缺神通,所带来的反噬远超他最初的预估,不仅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剑元此刻已近乎枯竭,如同干涸的河床,经脉更是多处受损,如同破裂后又勉强粘合的水管,传来阵阵灼痛与撕裂感。甚至连识海深处那本该稳固无比的剑魂,此刻都显得有些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传来阵阵针扎般、深入灵魂本源的刺痛。
然而,他挺拔的身躯依旧如同标枪般站立着,眼神虽然疲惫,深处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深知,自己绝不能在此刻倒下,甚至不能显露出太多濒临极限的虚弱。阳焚天虽因伤势与忌惮暂退,但离阳神教这头庞然大物的威胁并未有丝毫减弱,反而因其教主受挫而可能变得更加疯狂。这炎澜城中龙蛇混杂,不知多少心怀叵测、或贪婪、或敌视的目光在暗中窥伺,等待着他露出破绽的瞬间。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凭借着《星辰变数诀》对气机牵引与吉凶方位的微妙感应,寻到这处早已在推演中确定的、相对安全且不易被关注的临时落脚点。
迅速在院落周围布下几道兼具预警与简单隐匿效果的剑元禁制后,林羽再也支撑不住,盘膝坐于院中冰冷的青石板上。他毫不犹豫地取出得自赤阳尊者储物戒中的数枚散发着浓郁药香、一看便知品阶极高的疗伤圣药,一股脑吞服下去。丹药入腹,化作道道暖流,开始滋养修复他受损严重的经脉与肉身,但那股源自神魂与剑魂本源的创伤,却非寻常丹药所能迅速治愈。他必须争分夺秒,尽可能恢复一丝战力。
数个时辰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夜色如同浓墨般彻底笼罩了炎澜城,只有远处城中心区域的灯火与天空中稀疏的星辰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林羽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伤势在药力与自身坚韧意志的压制下,暂时稳定下来,不再恶化,但距离真正的痊愈,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一身实力,十不存五。他清晰地认识到,经此荒原一战,他与离阳神教之间,已再无任何转圜余地,是不死不休的血仇。阳焚天身为元婴后期大修士,底蕴深厚,虽受伤不轻,法宝受损,但以其能力和离阳神教的资源,恢复过来并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届时,自己若还滞留于南明离州这片土地,必将面临其更加不计代价、更加周密狠辣的无尽追杀与围剿。
必须尽快离开!而借助炎澜城内的那座上古传承下来的“炎澜古阵”,进行超远距离空间传送,是前往无尽海最快、也是最稳妥、能最大限度避开沿途拦截的途径。然而,经过方才城外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自己已然成为整个南明离州目光汇聚的焦点,想要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地使用那座被严格管控的古阵,无异于痴人说梦。用脚指头也想得到,离阳神教的势力,此刻必然已在古阵附近布下了重重监视与埋伏,就等着他自己送上门去。
常规途径已然走不通。那么,唯一的突破口与变数,或许就在于南明离州境内,唯一有实力、也有动机与离阳神教唱对台戏的势力——焚天谷。
焚天谷的态度,一直以来都颇为微妙。他们既对炎阳圣剑所蕴含的至高火焰大道充满研究与占有的渴望,也乐于见到老对头离阳神教吃瘪受损,更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身怀重宝、潜力惊人的“变数”抱有复杂的观感,既有结交投资之心,也暗藏警惕与算计。若能与之达成某种各取所需的协议,借助其不为人知的秘密渠道离开南明离州,无疑是当前困境下的最佳选择,甚至可能是唯一生路。
心念如电,瞬息间已权衡清楚利弊。林羽不再犹豫,探手入怀,取出一枚看似普通、仅散发着微弱火系灵气的赤色玉简。这枚玉简,正是当初那位对自己表露出一定善意的焚天谷执事墨辰,在私下场合悄然塞给他的联络信物,并言明若在南明离州遇到焚天谷权限范围内可解决的紧要之事,可凭此物尝试联系。墨辰虽只是执事,但为人机敏,在谷内消息灵通,或许能成为沟通的桥梁。
将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刻意沾染了炎阳圣剑那独特煌煌气息的神念注入玉简之中,林羽言简意赅地传达了自己的意图:欲与焚天谷做一笔交易,寻求安全离开南明离州之途径,并隐晦地提及,自己手中掌握着一样或许能让整个焚天谷都无法拒绝的、关乎其传承根本的惊人筹码。
玉简接收到神念后,微微一颤,随即化作一道微不可察、几乎融入夜色的红光,遁入虚空,朝着焚天谷总坛的方向疾驰而去,瞬间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焚天谷总坛,铸火大殿深处。
一间被重重繁复而强大的火焰禁制严密笼罩、隔绝一切内外窥探的密室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要凝结出冰霜。谷主焚炎上人端坐于一张由万年地心暖玉精心雕琢而成的蒲团上,周身隐隐有赤霞流转,他身前虚空之中,正悬浮着那枚刚刚破开空间、传递而至的赤色玉简。玉简表面,那缕独特的圣剑气息虽微弱,却如黑夜中的明灯般醒目。
下首位置,除了谷主,只有两人。一位是面容清癯、颧骨略高、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他是掌管谷内资源调配与对外商贸的核心长老——炎钧。另一位,则是一位身形矮壮敦实、皮肤呈现出长期受地火熏烤而成的古铜色、浑身肌肉虬结、气息剽悍的长老,他是负责宗门战备与内部戒律的炎战长老。而负责传递消息的执事墨辰,正躬身立于一旁,详细汇报着他与林羽在古焰城的接触以及对此事的初步判断。
“他果然找上门来了。” 炎钧长老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审慎的意味,“城外一战,结果已初步确认。此子……竟真能以融剑初期之身,硬撼阳焚天而不死,甚至逼得对方受伤退走,连镇教法宝‘金乌焚世鼎’都灵性大损……圣剑之威,着实恐怖得超乎想象。而此子本身的韧性、决断与潜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今他主动联系,提出交易,倒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局面。”
“潜力再大,战力再诡异,如今也已是强弩之末,身受重伤!” 炎战长老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股煞气,“谷主,诸位!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趁其重伤虚弱,集中谷内精锐力量,布下天罗地网,一举将其拿下,夺取炎阳圣剑!此等至高圣物,合该归我焚天谷所有!只要圣剑在手,何愁不能压过离阳神教,乃至称霸南明离州?”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激进。
墨辰执事闻言,脸色微变,但身份所限,他不敢直接反驳长老,只是将目光投向谷主,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
一直闭目聆听、仿佛神游天外的焚炎上人,此刻终于缓缓睁开双眼。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地心最炽烈的岩浆在静静流淌、翻滚。他目光平和却极具分量地扫过两位长老和墨辰,声音沉稳如磐石:“炎战长老,你的想法,本座明白。但强行夺取圣剑,风险巨大,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满盘皆输之局。得不偿失。”
他话锋一转,指尖轻点悬浮的玉简,那缕圣剑气息随之荡漾:“此子主动联系,提出交易,倒是一个将风险转化为机遇的绝佳契机。他言明,愿为此次交易,付出一缕……精纯的炎阳圣火本源。”
“什么?!炎阳圣火本源?!” “此言当真?!” 炎钧与炎战两位长老几乎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无法抑制的炽热渴望!就连一旁的墨辰,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炎阳圣火本源!这七个字,对于焚天谷而言,重逾山岳!那是传说中伴随太古圣剑而生、蕴含着火焰大道最本初、最核心奥秘的至高火焰!是万火之祖,法则显化!对于焚天谷这样以火系功法、炼器之道作为立派根基和传承核心的宗门来说,这一缕本源的价值,根本无法用任何已知的天材地宝、神功秘籍来衡量!若能得之,谷内核心功法《焚天宝录》或许能借此窥得一丝太古真意,突破现有瓶颈;谷内炼器大师或许能借此淬炼出超越品阶的神兵法宝;甚至,有可能培养出凌驾于离阳真火之上的全新本源火焰!其意义之重大,远超抢夺一柄暂时无法彻底掌控、且注定会带来无尽麻烦的圣剑!这是实实在在、能立竿见影提升宗门整体实力与潜力的无上瑰宝!
“他……他想要什么代价?” 炎钧长老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沉声问道。利益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一颗我谷珍藏的‘定海珠’,以及……一次性的、绝对保密地使用我谷直通外海的‘烬渊传送阵’的权限。”焚炎上人缓缓道出林羽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