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狭窄、不断蒸腾着足以让凡人瞬间烫伤起泡的高温水汽的洞口钻出,身体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粘稠而灼热的薄膜。当双脚再次踏上坚实(却滚烫)的地面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即便是以林羽历经生死、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境,此刻也不由得为之一震,瞳孔微微收缩。
他们仿佛瞬间从逼仄的黑暗通道,闯入了一个只存在于远古神话中的、属于火焰与熔岩的宏伟殿堂!
这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穹隆空间。向上望去,穹顶高悬,距离地面至少有数百丈,视野的尽头隐没在朦胧的暗红色光晕之中,给人一种自身无比渺小的压迫感。无数如同倒悬利剑、又似巨兽獠牙般的赤红色钟乳石,从穹顶垂落下来,长短不一,粗细各异。这些钟乳石并非死物,其内部仿佛有岩浆在缓缓流淌,散发出灼热而稳定的光芒,如同无数盏巨大的、永恒燃烧的熔岩灯,将整个广阔无边的空间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暗红。光线在弥漫的红色雾气中发生着奇妙的折射与散射,使得整个空间都仿佛在微微晃动,充满了不真实感,宛如置身于某个远古火神的核心熔炉内部。
空气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成了一种考验。吸入鼻腔的不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夹杂着浓烈硫磺、金属氧化物以及某种狂暴能量因子的炽热洪流。这洪流顺着气管一路灼烧而下,直坠丹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点燃。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火灵之气,形成了淡红色的灵雾,在空中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淌、翻涌、聚散。这些灵雾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充满了暴烈与侵略性,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修士的毛孔,侵蚀经脉,同化灵力。若非林羽早有准备,腰间那枚“冰心玉佩”正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清凉气息,勉强护住心脉与主要经脉,再加上他自身精纯雄浑的太初剑元在体表形成了一层坚韧的护体罡气,恐怕顷刻之间,他就会被这恐怖的高温与狂暴的火灵之气内外交攻,轻则经脉灼伤,修为受损,重则走火入魔,甚至被点燃成一个人形火炬!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岩浆湖。以林羽所在的位置,甚至无法一眼望到湖泊的对岸,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如同血液般暗红色的、粘稠的“湖泊”。这湖泊并非死水,而是如同一个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庞然巨物。湖中的岩浆缓缓地、如同厚重油脂般蠕动着,翻滚着,不时有房屋大小的、包裹着炽热气体的巨大气泡,从湖底极深处挣扎着冒起,在粘稠的湖面上艰难地拱起一个巨大的半球,最终承受不住内部压力,“噗”地一声轰然炸裂!
每一次炸裂,都如同小型火山爆发,溅起数丈甚至十数丈高的炽热浆液,如同暗红色的烟花般四散飞射,落在湖面或岸边,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硫磺味和一股仿佛能融化灵魂的恐怖热浪。整个岩浆湖面,就是一片持续不断、永无休止的沸腾之海,“咕嘟咕嘟”的沉闷巨响连成一片,仿佛大地深处巨兽的心跳与咆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脚下坚硬的、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地面都在持续不断地微微震颤,传递来一种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感。
这整个无边无际的岩浆湖,就是这片地下火窟世界光和热的绝对核心源头,也是那几乎凝成实质、充满侵略性火灵之气的发源地。在这里,火系法则被放大到了极致,而其他属性的法则则被压制到了谷底。
这里,是一处极为罕见、规模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地脉火窟!其沟通的地火之脉等级极高,蕴含的火系能量之精纯、之磅礴,远超外界任何所谓的火系福地,绝对是所有火系修士梦寐以求的无上修炼圣地。但对于林羽这样身怀水属性圣剑、主修并非火系功法的修士而言,此地无疑是步步杀机的致命绝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剧烈地消耗着他的灵力和心神。
然而,火精狻猊到了此地,却如同鱼儿回到了大海,鸟儿飞上了天空,显得格外的兴奋、放松甚至带着一种回到了家园的惬意。它松开了叼着林羽衣角的嘴,轻盈地落在地上,那如同最纯净红宝石雕琢而成的四蹄,踏在灼热得足以煎熟鸡蛋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甚至溅起了几点金色的、如同实质般的火星。它那晶莹剔透的身躯,在此地无处不在的暗红光芒映照下,仿佛内部被点燃,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与周围狂暴而灼热的环境完美地、和谐地融为一体,甚至其气息都隐隐有所增长。它回头看了林羽一眼,那双纯粹如熔金般的眸子里,之前的急切、狡黠和一丝强行“劫持”的蛮横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有几分审视,有几分期待,更多的,则是一种明确的引路者的意味?
它低低地发出一声呜咽,声音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微弱,但却清晰地传入林羽耳中。不再理会林羽是否跟上,它转过身,迈着优雅而迅捷、充满力量感的步伐,沿着岩浆湖边一条被常年高温烘烤得表面呈现出琉璃质光泽、明显是经年累月频繁行走才形成的狭窄小径,向着湖泊的某个特定方向,快速而稳定地奔去。
林羽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与因为环境不适而产生的些微烦躁,立刻收敛心神,紧随其后。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将自身神识收敛到极致,如同最警惕的猎豹,只维持在身体周围数丈范围,形成一个紧密的感知领域,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脚下、四周以及前方狻猊经过的每一寸空间。这火窟看似是这头神秘狻猊的巢穴,但谁能保证在这等极端环境中,没有孕育出其他更加可怕、更加诡异的危险?而且,烈阳宗既然能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般的封锁,甚至悬赏这头狻猊,他们未必不知道此地的存在,甚至可能在此留有后手!
脚下的岩石滚烫无比,即便隔着用特殊耐火材料鞣制的靴底,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源源不断、仿佛要钻入骨髓的灼人温度。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火煞之气,更是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冲击、侵蚀着他的护体剑元,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腰间那枚冰心玉佩,在此等恶劣环境下,散发出的清凉光晕明显变得黯淡,玉佩本身的温度也在缓慢升高,显然其内部的阵法正在超负荷运转,消耗速度极快。林羽估计,按照这个消耗速度,这枚玉佩最多只能再支撑两三个时辰,便会灵能耗尽,甚至可能崩毁。
火精狻猊对这里的路径熟悉得令人发指,仿佛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它带着林羽,在嶙峋怪异、如同怪兽獠牙般的黑色巨石丛中,在偶尔突然喷发出一股灼热蒸汽或细小火焰的地面裂缝旁,灵活无比地穿梭、转折。它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那些潜在的危险区域,选择最安全、最快捷的路线。林羽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上它的速度,同时还要分心抵御环境的侵蚀。
约莫行进了半炷香的时间,穿越了一片如同石林般的怪异区域后,狻猊带着林羽来到了岩浆湖一侧一个相对突出的、面积约有方圆十几丈的、较为平坦的黑色岩石平台之上。这个平台的位置极佳,仿佛是从湖岸边延伸出去的一个小小半岛,视野异常开阔,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前方大片岩浆湖的情况,尤其是湖心区域。
狻猊率先跃上平台,停在最边缘处,那里距离下方翻滚的岩浆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灼热的气浪烘烤着它的身躯,它却仿佛十分享受。它伸出那只仿佛由纯净晶体构成的前爪,指向岩浆湖的中心区域,喉咙里发出一种混合着催促、示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的低吼声,金色的眸子如同两盏小太阳,紧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方向,似乎在强烈地示意林羽,仔细看,看清楚!
林羽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强忍着不适,快步走到平台边缘,站在狻猊身旁,顺着它所指的方向,凝聚目力,并将一丝神识如同最纤细坚韧的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延伸过去。
在此地,神识探查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狂暴的火灵之气如同无数细小的火焰刀片,不断地切割、灼烧着外方的神识,使得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而且消耗巨大,稍有不慎便可能神识受损。同时,扭曲的光线和蒸腾的热浪,也让肉眼观察变得极其困难。
初看之下,湖心区域与其他地方似乎并无太大不同,同样是暗红色粘稠岩浆在永无休止地翻滚、咆哮,巨大的气泡炸开,搅动起一片混沌,灼热的气流扭曲着视线,一切都显得模糊而混乱。
但当他将《星辰变数诀》的推演之力附加在双目和那缕神识之上,摒弃掉那些干扰性的光影和能量波动后,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迹象!
在那片看似狂暴无序的岩浆之下,约莫深入翻滚的湖面下十几丈的位置,似乎存在着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流转自成体系的区域!那片区域的岩浆流动似乎比其他地方稍显平缓,颜色也略微深邃,更重要的是,从那里,隐隐散发出一股微弱到了极点、却又异常纯粹、异常凝练的光芒!那光芒并非周围岩浆那种躁动不安的赤红色,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凝聚了太阳核心精华、历经万古锤炼而不灭的暗金色!
就在林羽全力捕捉那丝异样时,一个远比寻常巨大、如同小山包般的岩浆气泡,恰好在那片区域附近轰然炸开!
“轰隆!!!”
巨响声震耳欲聋,暗红色的浆液如同暴雨般泼洒向四周,短暂地搅乱了那片区域的能量场,也使得视线获得了极其短暂的一丝清晰!
借着这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林羽的目力和神识瞬间锁定!
他看清了!
那暗金色光芒的源头,赫然是一截断剑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