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初期,一切风平浪静。
林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匿神纱的掩护下,于狭小的舱室内打坐调息。他运转《太初分光剑诀》,巩固着养剑中期巅峰的修为,丹田内那融合了一丝毁灭黑芒与沧溟蔚蓝的剑元湖泊缓缓旋转,愈发凝练。他细心揣摩着水火两种剑意相生相济的奥妙,尝试着将它们与《青霄剑元诀》的温养特性结合,修复着之前因助圣剑修复而残留的、极其细微的本源涟漪。匿神纱不仅能隐藏他的存在,其本身似乎也带有微弱的聚灵与宁神效果,为他提供了绝佳的闭关环境。
他偶尔也会撤去匿神纱,以「林影」这个普通散修的身份,到底层甲板的公共区域,要一壶最便宜的、带着海藻味的「清心茶」,静静地坐在角落,听着周围乘客的高谈阔论或低声私语。
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他拼凑出更多关于无尽海的细节:某个岛屿发现了小型灵石矿脉引发的争夺;某个商会发布了高价收购某种特定海妖兽材料的任务;以及千礁群岛内部几个较大势力之间的摩擦与联合。他也听到了更多关于「黑潮」的恐怖描述,那是一种蕴含着毁灭性能量与混乱意志的诡异洋流,足以吞噬云舟。
他也注意到,那几个歹徒果然开始活跃起来,借着在公共区域活动的机会,不断试探着他们的目标——那个小商人和采药老者。对于林羽这个看起来「油水不多」且深居简出的独行剑修,他们的监视虽然持续,但明显缺乏热情。
航行至第五日,林羽正在匿神纱状态下于舱室内尝试将一丝水之剑意凝聚成无形之针,用以探查细微之处时,感觉到云舟微微一滞,飞行速度明显放缓。他悄然来到下层甲板边缘,只见远处海面上,一片巨大的阴影正在缓慢移动。那是由数十只房屋大小、背部长满嶙峋礁石状凸起、散发着厚重土黄色光晕的巨龟组成的群体。
「是『礁背龟群』,」旁边一位见识广博的老修士对同伴解释道,「它们性情温和,但成群结队时,背甲散发的特殊力场会干扰云舟的飞行法阵和导航罗盘。船长绕行是明智之举。」
林羽静静观察,感受着那龟群散发出的、如同山岳般的沉稳厚重的气息,对无尽海生物的奇异有了更深体会。碧波号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花费了约半个时辰,才彻底绕开这片缓慢移动的「活礁石」。
期间,他又尝试沟通了几次诸天星衍盘,但星盘寂然,再无反应。似乎只有在特定的地点或条件下,它才会展现神异。
直到航行至第八日深夜。
月华如水,透过舱室小小的水晶窗,洒下清冷的光辉。林羽正在匿神纱的掩护下,尝试将毁灭剑意的一丝「寂灭」特性,融入水之剑意的「包容」之中,寻求一种刚柔并济、生灭互化的攻击手段时,异变再生!
被他放置在身侧、以便随时感应的诸天星衍盘,竟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温热感!这一次,远比在望海城时更为明显和持久!
他立刻中止修炼,全副心神沉入储物戒中。
只见那暗沉的星盘之上,那条淡银色的线条再次浮现,并且不再是短暂的闪烁,而是持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明灭不定的莹莹星光!虽然光芒依旧黯淡,需要集中神识才能清晰捕捉,但其持续性和稳定性,远超在望海城那次!
更让林羽心神震动的是,随着这星光的持续亮起,他脑海中那幅残缺星图,对应着此刻碧波号航行方位的前方偏左某片区域,那原本模糊不清、如同蒙着厚厚尘埃的影像,竟然清晰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虽然依旧无法辨认出具体是何物、是何地,但那种明确的指向性,以及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力,却骤然强烈了数倍!如同夜航中看到了远方灯塔恒定不变的微光!
「方向更明确了!感应也强烈了许多!」林羽心脏不由加速跳动,血液微微发热。「就在千礁群岛深处,偏左方向……按照海图标注和近日听闻,那片区域似乎被称为『碎星礁』一带?」他迅速回忆着购买的海图信息。碎星礁,是千礁群岛中一片以暗礁密布、海流湍急狂暴、空间灵力紊乱着称的凶险海域,寻常船只和修士视之为禁区,等闲不敢靠近。
「星盘如此明确地指引向那片凶地……那里隐藏的,会是什么?是『炎阳』、『厚土』、『庚金』中的某一柄圣剑碎片?还是某处与四方圣剑相关的上古遗迹?亦或是……其他能引动星盘感应的天地奇珍?」
未知,往往伴随着极致的危险,但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机遇。这清晰的指引,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波澜。
他强压下立刻催动云舟转向、直奔目标而去的冲动。深知此刻尚在航行途中,碧波号有其固定航线,且自身对碎星礁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前往无异于送死。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星盘的那一丝玄妙联系,感受着那持续传来的、如同血脉共鸣般的温热与指引星光,将「碎星礁」这个地名和其大致方位,牢牢地刻印在脑海深处。
这突如其来的明确指引,让他对即将抵达的千礁群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与审慎。
随后的航程,林羽在修炼、收集信息之余,分出了更多心神关注星盘的感应。那星光虽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烛火,始终坚定地指向东南偏左的「碎星礁」方向,不曾动摇。
航行至第十日傍晚,碧波号已然深入千礁群岛的外围区域。下方的海面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岛屿轮廓,大多植被茂密,生机盎然。海水的颜色也变得富有层次,靠近岛屿处是迷人的碧绿色。空气中的水灵之气愈发浓郁精纯,林羽手腕上的沧溟剑纹传来阵阵舒适清凉的波动,显然极为享受这片水域的环境。
夕阳如火,将天空与海面渲染得一片瑰丽金红。林羽撤去了匿神纱,站在下层甲板的船舷边,看似在欣赏这壮丽的日落景象,实则暗中感应着星盘。那指引星光依旧稳定,指向左前方那片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神秘而阴沉的群岛轮廓——那正是碎星礁的大致方向。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那几名忍耐了许久的歹徒,终于开始了行动。其中两人,正是那养剑中期巅峰的疤面壮汉(张姓)和另一名养剑中期的同伙,一左一右,看似随意地堵住了那个带着两名仅有御剑后期(筑基后期)护卫的小商人。疤面壮汉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刀,正伸出手,似乎想去拍那小商人的肩膀,实则五指间已有微不可察的真元流转,准备瞬间制住对方。
小商人脸色发白,眼神惊恐,他的两名护卫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额角见汗,却不敢抢先出手。周围的乘客见状,纷纷面露忌惮,迅速退开,生怕惹祸上身。甲板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林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这小商人一路还算安分守己,并未招惹是非。而且,此刻碧波号尚未抵达最终停靠的岛屿,若是在船上爆发劫掠厮杀,很可能引来船方干涉,甚至导致航线延误,耽误他前往千礁群岛探寻星盘秘密的计划。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维持「林影」这个身份一定的形象——低调,但不至于显得过于软弱可欺。若此时完全置身事外,难免会被某些人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后续在鱼龙混杂的千礁群岛,恐怕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那疤面壮汉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小商人肩膀,其暗蕴的真元即将爆发之际——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湮没在海风与浪涛声中的异响。
一道凝练至极、无形无质、却蕴含着一丝模拟自沧溟剑意的彻骨阴寒的细微剑气,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冰蝎之尾,以肉眼与神识都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擦着那张姓壮汉的手腕脉络处掠过!
张姓壮汉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钻心的寒意,那寒意并非普通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真元、侵蚀经脉的诡异力量!他蓄势待发的真元猛地一滞,整条右臂瞬间传来一阵酸麻僵直之感,骇得他魂飞魄散,如同被毒蛇咬中般,猛地将手缩了回来,惊骇交加地看向四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谁?!是谁暗中出手?!」他低吼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那道剑气来得太诡异,太隐蔽,他甚至连剑气来源的方向都无法确定!
周围的其他乘客大多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这凶悍的疤面壮汉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样,脸色大变地收手后退。
林羽依旧静静地倚在船舷边,目光淡然地望着远方被落日染红的海平线,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毫无干系。只有他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将那缕携带着阴寒剑意的气息彻底散去。
匿神纱配合他如今对水火剑意精妙入微的操控,使得这次警告性出手,达到了近乎「完美」的效果——既起到了足够的震慑,阻止了冲突爆发,又完美地隐藏了自身,未暴露丝毫痕迹。
张姓壮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甲板上的每一个人,目光尤其在那几位修为与他相仿或更高的乘客身上停留,却独独忽略了气息「仅有」养剑中期、且一直表现沉默低调的林羽。他脸色铁青,眼神变幻不定,与同伴交换了几个眼色,终究没敢再继续发作,悻悻地带着人退到了甲板的另一侧,暂时偃旗息鼓。
那小商人和护卫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逃过一劫,连忙对着四周胡乱拱了拱手,仓惶地钻回了自己的舱室。
这场尚未真正见血的冲突,被林羽一道无声无息、却凌厉精准的阴寒剑气,消弭于无形。
他依旧凝视着远方,海风吹拂着他的衣发。脑海中,诸天星衍盘上那持续闪烁的微光,与星图指引的「碎星礁」方位愈发清晰。
「千礁群岛,看来比预想的还要热闹。不过,这样也好……」林羽深邃的眼眸中,一丝锐利如剑的光芒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水越浑,才越好摸鱼。」
(第11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