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元军残部(2 / 2)

当巴图再次睁开眼时,他惊骇地发现,他们冲进了一个巨大的、早已布好的包围圈。原本空旷的营地中央,不知何时已经竖起了一排排拒马和盾墙,将他们与营地深处隔绝开来。而他们刚刚冲进来的入口,已经被一排排明晃晃的长枪彻底封死。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常遇春!”

巴图看到了。在远处的高台上,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那张年轻而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他手中握着的那杆“虎头湛金枪”,枪尖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巴图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那些欢呼,那些懈怠,全都是演给他们看的!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猎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瓜,愤怒和羞辱感瞬间涌上心头。

“常遇春!你这个卑鄙的南蛮子!有种出来与我单挑!”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常遇春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被困在陷阱里的饿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威严。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营地两侧沙丘和胡杨林里的明军弓箭手,终于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目。

“嗡——”

数不清的弓弦震动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下一秒,箭雨如蝗,遮天蔽日,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射向河道中央那片狭小的区域。

“嗖嗖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像是死神的低语。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箭矢入肉的闷响声,瞬间交织成一曲血腥的交响乐。

元军的阵型瞬间大乱。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更是毫无抵抗之力。战马中箭后疯狂地跳跃、嘶鸣,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士兵们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排排地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干涸的河道。

巴图拼死挥舞着弯刀,砍飞了几支射向他的箭矢。他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撤!快撤!”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谈何容易。入口被封死,两侧是高耸的盾墙,头顶是永不停歇的箭雨。他们唯一的生路,只有他们来时的方向——那片看似开阔,实则早已被明军骑兵盯上的草原深处。

巴图咬紧牙关,带着身边仅剩的几十名亲兵,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一角,发起了决死冲锋。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缺口。

“冲出去!”

他们像一群受伤的野兽,狼狈地向着草原深处逃去。巴图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高台上的冰冷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让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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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停了。

营地内,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垂死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令人作呕。

常遇春缓缓放下了右手。他看着那群仓皇逃窜的背影,眼神依旧平静。胜利,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什么值得狂喜的事情。这只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自然。

他转身走下高台,年轻的将领李文忠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伯仁兄(常遇春的字),此战大捷!斩首一百七十三级,俘获八十九人,我军伤亡……不过一十三人!真是神机妙算!”

常遇春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走到一具元军士兵的尸体旁,蹲下身。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他的眼睛圆睁着,仿佛在质问这片苍茫的草原,为何要如此待他。

常遇春伸出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传令下去,”他站起身,对李文忠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所有俘虏,好生看管,不得虐待。”

“那……那些逃走的巴图残部呢?要不要派兵追击?”李文忠问道。

常遇春摇了摇头。他望向那片吞噬了元军残部的黑暗,目光深邃。

“不必了。”

“为何?”李文忠不解,“放虎归山,终为后患啊!”

常遇春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里,有战术家的自信,也有对战局的掌控。

“文忠,你要记住。有时候,一个活着的、带着恐惧和绝望的信使,比一百具冰冷的尸体更有用。”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让他们去。让他们去告诉他们的王公贵族,告诉他们的可汗,告诉这片草原上所有还敢与大明为敌的人——大明天兵,已经到了。而我们的大将军,常遇春,就在这里。”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下来。李文忠恍然大悟,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佩。

原来,将军放走的不是残兵,而是一支射向敌人心脏的、无形的利箭。这支箭,由恐惧铸成,由绝望磨砺,它将带给敌人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崩溃。

这一战,明军以微小的代价,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营地里,士兵们开始欢呼,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但常遇春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巴图和他的残部,就像草原上的毒蝎,虽然不大,却依然能带来致命的威胁。他们逃走了,就会把恐惧的种子播撒出去,但也会把更凶狠、更狡猾的狼引出来。

他要做的,是彻底拔掉这颗毒牙,然后,是下一颗,再下一颗……直到这片广袤的草原,再也容不下一匹敢于龇牙的饿狼。

他回到自己的帅帐,亲兵端来一盆热水,为他擦拭脸上的风尘。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看着跳动的烛火,脑海中却在飞速地思考着。巴图会逃向哪里?他会去找谁?元军的残余主力,又隐藏在何方?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大将军!”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何事惊慌?”常遇春眉头一皱。

斥候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将军……刚刚……我们截获了一匹从西方来的快马……是……是元廷的八百里加急密令!”

常遇春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呈上来。”

他接过那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手指轻轻一捏,火漆便应声而裂。他展开信纸,目光飞速扫过。

起初,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但看着看着,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信纸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信纸上,那一个个苍劲的蒙古文字,仿佛变成了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向他扑面而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让任何一个明军将领心神剧震。

元廷的另一位主力,由元顺帝的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亲自率领的十万精锐,并没有像他们之前预想的那样,退守到遥远的和林。他们一直在向西迂回,绕到了明军的侧翼,并且,已经与另一支由元朝名将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率领的骑兵部队完成了会师!

他们的目标,不是固守,而是反扑!

他们要趁着明军主力深入草原,战线过长之际,发动一场决定性的反击,一举将常遇春这支先锋部队,彻底围歼在乌兰布和!

而巴图这支残部,不过是王保保故意放出来的一颗诱饵,用来试探明军的虚实和主帅的动向。

常遇春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帐幕,望向了西方那片无垠的黑暗。风,似乎更冷了。

他之前设下的陷阱,捕获了一群饿狼。但他自己,却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个由元朝两位顶级人物为他精心布置的、更加巨大、更加致命的陷阱之中。

他,这位大明第一战神,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传令……”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却依旧沉稳如山,“全军……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