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将星初现(1 / 2)

帐外的风裹挟着江雾,呜呜咽咽地钻过营帐的缝隙,像极了白日里阵亡弟兄们最后的哀嚎。常遇春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在粗布军裤上掐出深深的褶痕,那道压抑许久的怒吼终于冲破喉咙:我要去请战!

声音像惊雷劈开沉闷的雨云,帐内昏黄的油灯猛地一颤,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泥地上,瞬间熄灭。三个蜷缩在草堆上的士兵同时弹坐起来,其中一个断了半只耳朵的老兵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是常遇春时,残耳旁的伤疤猛地抽搐了一下:春儿,你疯了?他挣扎着起身,腰间的箭伤被牵扯得疼,倒吸一口凉气,大帅刚在议事帐摔了茶碗,连徐达将军都劝不住撤退的令,你这时候去触霉头?

常遇春霍然站起,甲胄上未擦净的血痂簌簌掉落。他转身时,眼角的血丝在油灯下红得吓人,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张大哥,你看看帐外!他指着被风掀起的帐帘,那里隐约能看见远处临时搭建的伤兵营,昏暗中不断传来痛苦的呻吟,午时冲锋时,跟我同乡的小三子被滚石砸烂了脑袋,他娘还在家等着他回去娶媳妇。方才抬下来的王队正,昨天还分我半块干粮......

话没说完,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立柱上,松木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头顶的蛛网连同灰尘一同坠落。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倒在采石矶下,江水都染红了!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可我们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几眼,就只能缩在这里等死吗?

那个断耳老兵还想说什么,却被常遇春眼中的疯狂震慑住了。这小子是三个月前投军的,第一次上战场就敢抱着炸药包往元军阵里冲,此刻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分明映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嗫嚅道:可采石矶是铁打的啊,元军在那里经营了十年,光滚木礌石就堆了三层......

那也得试试!常遇春扯过搭在帐角的披风,胡乱系在脖子上。披风的下摆还沾着暗红的血渍,那是昨天抢救伤员时蹭上的。他一脚踹开帐门,凛冽的江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瞬间灌了他一肚子寒气,却没能浇灭他心头的火。

春儿!老兵在身后喊,你这是去送死!

常遇春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连绵的营帐之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沉寂的营地。夜已经深了,大多数营帐都熄了灯,只有巡逻兵的火把在远处移动,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晕。路过伤兵营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军医压抑的叹息,还有士兵们强忍着疼痛的闷哼,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离帅帐越近,守卫越密集。两名挎着腰刀的亲兵正靠在帐外的柱子上打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立刻惊醒,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看来。看清是常遇春时,其中一个高个子亲兵皱起眉:常兄弟?这时候来......

我要见大帅!常遇春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甲胄上的铜扣随着呼吸叮当作响,有急事,关于采石矶的!

高个子亲兵面露难色:大帅从黄昏忙到亥时,刚躺下没多久......他瞥见常遇春肩上的箭孔,那是今天冲锋时被流矢擦过留下的,还在渗着血,声音软了些,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弟兄们都知道你急......

不行!常遇春往前踏了一步,战袍下摆扫过亲兵的靴子,再等下去,又要多添多少尸首?你去通报,就说常遇春有破敌之策!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这常遇春是个愣头青,但昨天在阵前,他硬是背着受伤的千户从箭雨里冲了回来,这份勇毅谁都佩服。高个子亲兵咬咬牙,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你在这儿看着,我去通报。

帐内的灯很快亮了。常遇春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心提到了嗓子眼。夜风卷着江涛声传来,让他想起采石矶下奔腾的长江,那些牺牲的弟兄们,此刻或许正随着江水漂流吧。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刀柄上的防滑纹已经被汗水浸得发亮。

片刻后,帐帘被掀开一角,高个子亲兵探出头,脸色比刚才更凝重:常兄弟,大帅让你进去。

常遇春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又把歪斜的头盔扶正。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

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混杂着墨香和汗味。朱元璋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上的龙纹锦袍在烛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窗外的夜色像浓墨一样泼在他身上,让那道背影显得格外单薄。案几旁的刘伯温正用手指捻着胡须,看见常遇春进来,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闪过一丝精光。

末将常遇春,参见大帅!常遇春单膝跪地,膝盖砸在冰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甲胄的边缘磕到了地砖,震得他虎口发麻。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他眼下的乌青重得像两块淤青,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蒙上了一层疲惫,但在看到常遇春时,那层疲惫里透出些许探究。春儿,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沙哑,半夜闯帅帐,就为了给我看你这身血?

常遇春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能闻到泥土混着炭火的气息。他定了定神,把腹内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声音却依旧带着颤音:大帅,末将不敢惊扰。只是今日采石矶一战,弟兄们伤亡惨重,末将亲眼看见第三队冲锋时,二十七个弟兄上去,回来的只有三个......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元军凭借天险,滚木礌石不绝,弓箭更是跟下雨似的。我们的船刚靠近岸,就被打烂了......

这些我都知道。朱元璋打断他,走到案几旁坐下,端起凉透的茶碗抿了一口,所以我才下令撤退。

可撤退不是办法!常遇春猛地抬头,烛光恰好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鼻翼两侧的汗渍和血污,大帅,元军在采石矶囤积了粮草,又有蛮子海牙坐镇,我们耗不起!弟兄们看着那座山就发怵,再拖下去,军心就散了!

刘伯温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常将军,大帅自有考量。采石矶易守难攻,强行......

先生!常遇春转向刘伯温,眼睛亮得惊人,正是因为难攻,才要出奇招!末将观察了一天,元军虽然防备严密,但他们的西侧崖壁坡度稍缓,而且那里的守军换防时总有片刻混乱!他说着往前膝行了两步,末将请求带领一支小队,从西侧崖壁攀上去,绕到守军背后突袭!不求拿下整个采石矶,只求能烧了他们的粮草库,或者夺下一处箭楼,给大军打开缺口!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朱元璋手指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常遇春身上,像是要把这个年轻人看穿。他想起三天前,这个年轻人在渡长江时,跳上敌船一刀劈了元军百户;想起昨天,他背着伤员在箭雨里狂奔,背上插着三支箭还在大喊冲锋。

你知道西侧崖壁有多陡?朱元璋忽然问,那里的石头常年被江水浸泡,滑得站不住脚,还有元军埋的铁刺。

末将知道!常遇春的声音更响亮了,今天下午我借着后撤的机会仔细看过,那里虽然陡,但有不少藤蔓可以借力!只要手脚利索,能爬上去!

爬上去又如何?朱元璋的声音冷了几分,你带多少人?五十?一百?元军在崖顶有巡逻队,你们刚露头就会被射成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