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约的喧嚣与震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李长生古井无波的心境中漾开一圈涟漪。他刚刚结束深层次入定,神识正处于最敏锐的状态,外界那充满杀伐之气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刺耳。
“如此规模的动静……绝非寻常。”李长生低声自语,眉头微蹙。他在这昆仑秘境隐居近百年,此地早已是人迹罕至的绝域,怎会突然出现这般激烈的厮杀?
心念一动,他身形已如青烟般自秘境中消失,下一刻,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秘境入口附近的一处高耸山崖之上,隐匿了自身所有气息,仿佛与周围的岩石冰雪融为一体。
目光所及,下方山谷中的景象让他眼神微凝。
只见约莫两百余名元廷骑兵,甲胄鲜明,队列森严,正将一支不足五十人的队伍团团围住。被围困者衣衫褴褛,大多带着伤,但人人眼神凶狠,带着一股不屈的悍勇之气,他们结成一个简陋的圆阵,奋力抵挡着元军如同潮水般的进攻。队伍中,一面残破的、绣着熊熊圣火的旗帜在风中艰难地飘扬,虽然沾满血污,却依旧醒目。
“明教?”李长生心中了然。他神识扫过,瞬间便感知到那旗帜上残留的、与中原武林内力迥异的能量波动,那是明教功法特有的气息。
此时明朝应已建立,元廷主力退居漠北,但在西北、云南等地仍有残余势力负隅顽抗。看来,这是一股流窜至此的明教残余力量,不幸被元军盯上了。
他的目光落在被围困队伍前方,那个手持双刀,浑身浴血却依旧奋勇厮杀的中年汉子身上。那汉子武功路数刚猛霸道,显然是明教中的高手,其面容……李长生搜索着跨越了漫长岁月的记忆碎片,似乎与记忆中朱元璋麾下那个以勇猛着称、后来却因跋扈被清洗的将领“傅友德”早年模样有几分依稀相似?或许是其部下,亦或是同族。
此刻,这伙明教教徒已是强弩之末。元军骑兵利用机动优势,不断用弓箭远射,消耗着他们本就不多的体力和人手。圆阵不断缩小,地上又添了十几具明教教徒的尸体。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焚我残躯,熊熊圣火!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那为首的双刀汉子嘶声怒吼,声音沙哑却带着决绝,再次挥刀劈翻一名试图突入的元军十夫长。
残余的明教教徒们也随之齐声呐喊,声音悲壮,竟暂时逼退了元军的一波攻势。但那绝望的勇气,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李长生静静地站在崖顶,山风吹动他的衣袂,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平静与深邃。
救,还是不救?
脑海中,系统的界面依旧沉寂,没有任何提示。但他知道,一旦插手,便是实实在在地介入了此方世界的王朝更替与教派纷争之中。明朝已然建立,这些明教残余,从某种意义上说,已是“前朝”势力,甚至是新朝需要清理的对象。救援他们,等于是在朱元璋的版图上,埋下一根不稳定的刺。这其中牵扯的因果,远比之前在少室山下、嘉兴城外那些“擦边球”式的旁观或微小干预要庞大和直接得多。
他想起自己“躺平”系统的核心奥义——心绪平和,不争不抢,不沾因果。出手救援,无疑是主动卷入巨大的纷争漩涡。
然而,看着下方那些在绝境中依旧高呼教义、奋不顾身的明教教徒,他心中那属于“人”的部分,还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们或许愚忠,或许注定被历史淘汰,但此刻展现出的血性与不屈,是真实的。
“系统所谓的‘躺平’,究竟是绝对的不动,还是……心随所动,却不滞于物?”李长生回忆起之前系统对探索“不老长春谷”时的提示,心中若有所思。“若我因惧怕因果而见死不救,此念一起,心绪还能真正‘平和’吗?这畏惧本身,是否也是一种‘执’?”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下方的战局陡然恶化。
元军阵中,一名看似头目的将领冷哼一声,张弓搭箭,那箭矢并非射向普通教徒,而是灌注了凌厉内力,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向那双刀汉子的后心!这一箭时机刁钻,正值汉子力劈前方敌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双刀汉子虽有所觉,但已然来不及完全闪避!
李长生眼神微动。
他并未现身,也未动用任何明显的法术或武功。只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极其隐晦地调动了一丝自身气息。这气息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蕴含了《长生诀》那磅礴生机与《坐忘经》凝练神念的一丝无形威压,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