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实捻须道:
“王爷,此确是千载难逢之机。皇帝此举,已失江南士林之心。王爷若能挺身而出,振臂一呼,必能赢得士绅拥戴。只是……眼下皇帝兵锋正盛,周遇吉尚在江西,京营亦在其掌控,此时起事,恐非良机。”
朱宸濠阴冷一笑。
“起事?不急。本王要先看看,这位皇侄,如何应对这天下士绅的怒火!你立刻代本王起草奏章,以‘体恤民艰、保全善类’为名,恳请陛下暂缓清丈,勿使‘良善士绅’寒心。同时,暗中联络各地对朝廷不满的卫所军官、江湖豪杰,加紧储备粮草军械。还要……让刘养正(宁王府另一重要谋士)去一趟京城,多带金银,务必结交几位能在陛廷和、吴永年这些人,多使些绊子!”
他不仅要利用这次危机笼络人心,更要借此机会,进一步试探皇帝的底线,并壮大自己的实力。
而在北京,风暴同样在酝酿。
皇帝重用锦衣卫、派遣“清丈御史”赋予密折专奏之权,这等于是绕开了部分常规的官僚体系,直接加强了皇权的垂直控制,这引起了文官集团内部,尤其是那些秉持“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理念的官员的极大不安和抵触。
都察院内,几位之前就弹劾过吴永年的御史,再次联名上奏,这一次,他们的矛头不再仅仅指向吴永年,而是直指皇帝的新政本身。
他们引经据典,大谈“仁政”、“宽刑”、“不与民争利”,抨击派遣“清丈御史”是“信任鹰犬,监视百官”,破坏朝廷纲纪,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虽然杨廷和利用首辅权威,强行压下了这份措辞激烈的奏章,但文官集团内部的裂痕,已然公开化。
甚至在内阁和六部之中,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些官员虽然支持清理弊政,但对皇帝如此激烈、如此依赖特务和军事力量的手段表示担忧,认为这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杨廷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次陛下的选择,是真将他放在了这火山口上了。
他既要坚定不移地推行皇帝的意志,又要小心翼翼地平衡朝堂各派势力,防止改革因内耗而夭折。
他频繁召见各部重臣,反复陈说利害,试图弥合分歧,但效果甚微。
朱厚照身处西苑,通过石文义的密报,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了如指掌。
他站在精舍的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自己已经点燃了引线,剧烈的爆炸即将发生。
他并不后悔,积弊已深,非猛药不能去疴。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刀把子(军队)和钱袋子(即将清理出来的财源),准备好迎接这场必将到来的、席卷整个帝国上下的惊涛骇浪。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的是属于开拓者的、混合着凝重与兴奋的光芒。
骤雨将至,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