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备学堂的赵教官立刻反驳:“刘参将,火器乃大势所趋!今日之弊,在于防寒保养未臻完善,操典亦需根据天时调整,岂可因噎废食?若因天寒便弃火器不用,岂非自废武功?”
孙铁柱也鼓起勇气道:“大帅,弟兄们不是怕死,是这新家伙什到了关键时候不顶用,心里没底!而且,鞑子骑兵太滑溜,不跟咱们硬碰,专挑软处下手,咱们的阵型转动不够快!”
杨一清默默听着双方的争论,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他还是非常理解,刘参将代表的是边军根深蒂固的传统思维,而赵教官则代表着京营带来的新锐理念。
孙铁柱的话,则道出了基层官兵最真实的困惑和诉求。
“都说完了?”
杨一清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火器不可废,此乃陛下定策,亦是未来抗衡北虏之利器。然,刘参将所言,亦是实情。天时不利,器械有瑕,此非将士不用命之过。”
他站起身,走到厅中悬挂的北疆地图前:“我边军与虏骑周旋百年,其战法早已熟络。来去如风,聚散无常,利则进,不利则走,专攻怠惰,善袭粮道。以往我军多以深沟高垒、重兵集结应对,虽可保境,却难求大胜,且动辄耗费钱粮无数。”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如今,陛下授我革新之权,京营输我精良之器,非是要我等抛弃百年经验,而是要‘以新合旧’,寻出一条既能发挥火器之长,又能克制虏骑之短的新路!”
他开始具体部署:
“第一,器械保障!赵教官,着你与工匠坊,即日起全力攻关火器防冻、防潮之术!月港送来的《辑要》要吃透,更要结合我宣府苦寒之实际,拿出可行的办法!十日内,我要看到改善方案!”
“第二,战法磨合!孙铁柱,你部今日表现,虽败犹荣!至少看出了问题所在。从明日起,演练照旧,但操典需变!”
他详细指示:
“火铳手轮射,需分三线,乃至四线,加大纵深,以防哑火导致火力中断。每队配专人负责检查火铳、烘烤引药!”
“车阵需更灵活,以小型偏厢车为主,彼此以铁索或活扣勾连,既能快速结阵,亦能迅速分解,适应虏骑的迂回穿插。”
“长枪手与刀盾手混编,不再固守一处,需组成小型游队,在车阵内外机动,专司扑杀靠近之敌,保护火铳手和炮位。”
“骑兵!我宣府骑兵亦需变革!不再仅仅用于侦察、追击,更要配备手铳或短矛,练习与车阵、步卒协同,在火铳齐射后,适时发起短促反冲击,驱散靠近之敌,而不是一味与虏骑比拼骑射!”
“第三,”杨一清看向刘参将等老将,“诸位老成宿将,经验宝贵。请尔等将历年与虏骑交战之心得,尤其对其惯用战术、薄弱环节之洞察,悉数道来,由参谋司记录整理,融入新操典之中!新法旧法,能杀敌者,便是好法!”
这一番安排,既肯定了新方向,又尊重了传统,更提出了具体可行的改进措施。
刘参将等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赵教官和孙铁柱则眼中放光。
“末将等,谨遵大帅令!”众人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日子,宣府镇校场上的操演更加火热,也更加有针对性。
士兵们不再迷茫,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去练习每一种阵型变化,熟悉每一种器械在严寒下的特性。
失败不再令人气馁,反而成了宝贵的经验。杨一清几乎日日亲临校场,与官兵一同研讨,不断调整战术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