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有些惊讶地看了夏皇后一眼,夏皇后温婉一笑:“前几日臣妾兄长入宫,说起些市井见闻,提及月港巨舰,臣妾便寻了这图册给堃儿看看。”
梁正点头,心中微动。夏皇后并非刻意干政,但她这种不着痕迹地让皇子接触外界新事物的做法,正合他意。
他坐下来,将宁安交给乳母,对朱载堃道:“光是看图不够。过些时日,朕让匠作监送一艘月港新船的模型来,你可以看看它是如何拼装,帆又是如何挂的。”
“谢父皇!”朱载堃眼中露出明显的兴趣。
梁正又对夏皇后道:“望舒有心了。日后这类启智的玩物、图册,可多寻些。孩子们,经史要读,这世间万物运行的道理,也该知道些。”
“臣妾记下了。”夏皇后柔顺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对皇子的期望,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离开坤宁宫,梁正回到精舍,石文义已在等候。
“陛下,骆秉良密报,思州田氏态度有所松动,其家主田宗仁对陛下许下的‘世袭罔替’及子弟入学国子监一事颇为意动,但仍顾虑其他土司反应,尤其是与水西的关系。此外,臣已按陛下旨意,在杭州、月港、广州三地新设了站点,专司海贸商情及沿海防务动态监察,人员已初步到位,正在筛选磨合。”
“嗯,”梁正沉吟道,“告诉骆秉良,对田氏,可以再让一步,准其在思州开设一处与汉民的小型互市,朝廷派官监督。至于水西那边……安邦亨不是想要狼牙隘以东的猎场吗?可以给他,但要他明确表态,至少约束其势力范围内的苗寨,不得再支援杨友。”
“是!”石文义领命,顿了顿又道,“陛下,新站点的人员,多是新募,虽经严格筛选,但经验尚浅,恐需时日历练。”
“无妨,放手去做。记住,锦衣卫的眼睛,要看得远,也要看得细。不仅是官员贪腐,商路安全、技术流传、乃至民间对新政的议论,都要留意。”
“臣明白!”
石文义退下后,梁正拿起一份由通政司转来的、月港文贵的例行奏报。
里面详细汇报了“镇海”级二号舰“靖海”号下水,三号舰“平海”号龙骨铺设完毕,以及技工学堂二期学员招收情况,并附上了一批新绘制的海图和对南洋几个港口的情报分析。
梁正仔细看着,尤其是关于舰船维护和火炮防潮的部分,他提笔在一旁空白处写下:“此中经验,着即整理,抄送京营武备学堂及宣府杨一清处参考。”
他放下笔,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阻隔,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海洋,看到了月港日渐繁忙的码头,也看到了西南群山中的艰难跋涉。
京华之地,看似平静,实则每一道旨意,每一次谈话,乃至深宫中的育儿琐事,都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漾开涟漪,与千里之外的铁血沙场、万里海疆紧密相连。
他这位执棋者,需要同时掌控多个棋局的节奏,让它们相互促进,而非彼此掣肘。
这场涉及大明方方面面的变革,正在他的意志下,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稳步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