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东尼奥此类关键人物被敌对势力收买或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故此,”文贵总结道,声音沉毅,“我等不能满足于造出一两艘好船,几门好炮。我等必须将这些技艺,真正化为我大明自己的东西!要让我大明的工匠,不仅能依样画葫芦,更要明白其中原理,能自行调校、维修,乃至日后推陈出新!要让我大明的将士,不仅能操作利器,更要懂得如何发挥其最大效能,乃至根据实战提出改进之方!”
他环视众人:“此事,关乎国运,关乎月港新政之根基,更关乎我大明未来能否真正驰骋于这万里海疆之上!绝非雇几个洋匠、请几位老师傅便能一劳永逸!”
王良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部堂之意,是要……立学育人?将造船、铸炮、操帆、乃至算学管理之术,系统整理,授之于众?”
“正是!”文贵斩钉截铁,“不仅要学,还要学透,学精!要打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旧习,要让技艺传承,有章可循,有法可依!”
赵大勇担忧道:“部堂高见!只是……这等奇技淫巧,向来为士林所轻。且那些老师傅,视手艺为身家性命,未必肯轻易传授。还有,这学生,从何而来?又如何能让他们安心学习这等‘杂学’?”
文贵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繁华的月港:“阻力必然存在。正因如此,我等更需谨慎谋划,稳步推进。此事,本部堂将亲自操持,并具表上奏陛下,陈明利害。当下,有几件事需立刻去办。”
他转过身,一道道指令清晰传出:
“第一,王待诏,你立刻从市舶司账上,划拨专款,用于‘技工学堂’之筹备。同时,以你之算学团队为核心,着手尝试将造船、铸炮等各环节之流程、用料、工时,进行标准化梳理,力求形成文字规范。”
“第二,赵把总,从你麾下,挑选二十名识文断字、头脑灵活、忠于可靠的年轻军官或士官,作为首批‘水师学员’预备。他们要学的,不仅是操船驾炮,更要学这船、这炮为何如此设计!”
“第三,”他看向顾云卿,“顾经历,劳你动用渠道,暗中查访东南沿海,尤其是漳、泉、广、福等地,可有精通几何、格物之学,或于匠作一道有奇思妙想,却困于科举、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亦或是家学渊源、手艺精湛却地位低下的年轻匠人?将他们的姓名、所长、境况,密查清楚,报与我知。”
“第四,知会安东尼奥先生及其助手,他们的酬劳,从即日起,增加三成。但其中一成,需与他们能否将铸炮、测炮之原理、要点,用文字、图形清晰表述出来挂钩。告诉他们,这是本部堂的请求,亦是他们对我大明的真正贡献。”
最后,文贵对王良道:“立刻草拟奏章,以六百里加急密呈陛下。奏章中,需详细陈明我月港目前技术之隐忧,设立‘技工学堂’吸收消化西洋技艺之必要性与紧迫性,以及初步构想。请求陛下圣裁,并恩准于月港先行试点。”
众人领命,皆知文部堂此举,乃是着眼于未来数十年之国运,意义深远,纷纷肃然应诺,各自忙碌而去。
密室中,只剩下文贵一人。
他在心理已经斟酌很久了,建立学堂,系统学习西洋技术,其意义不亚于建造十艘“镇海”号。
这必将触动根深蒂固的科举观念,挑战传统的社会阶层,其阻力或许比剿灭陈国辉更为棘手。
但这一步,必须迈出。
“百年大计,始于足下。”他低声自语,目光愈发坚定。
月港的下一场变革,已在无声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