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等他和陈国辉拼个两败俱伤,或者等他被福建这帮老爷们拖得精疲力尽。到时候,或许……就是我们兄弟重新掌握主动的时候。”他并未将计划全盘托出,但那股试图火中取栗的意图,已然隐隐浮现。
这一切,并未完全逃过顾云卿的监视。
他安插在张琏旧部中的耳目,传回了张琏手下几名头目暗中串联、情绪躁动的消息。虽然具体内容不详,但这足以让顾云卿警惕。
他将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在发给皇帝的密报中加重了笔墨:“张琏其心难测,表面归顺,内怀观望,恐待价而沽,或欲趁乱取利。需严加防范,不可使其与旧部暗通,亦不可使其窥得我方虚实过多。”
紫禁城中,梁正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来自东南的几份文书:福建都司关于“已遵旨调拨船兵”的例行公事汇报;文贵关于“利用市舶司税收,筹建巡海快船,以补官军不足”的奏请;以及顾云卿关于“文部堂密调旧部,张琏暗怀异心”的密报。
他将这几份文书并排放在御案上,身体向后靠入椅中,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文贵的动作,比朕预想的还要快些。’梁正心中思忖,‘懂得借势,懂得藏拙,懂得在规则内最大程度地强化自身。这才是能臣该有的样子。看来,漕运总督的历练,没有白费。’ 对于文贵秘密调用旧部,他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颇为欣赏。
这说明文贵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完全依赖朝廷,也就意味着更难被轻易扳倒,更能替他守住东南这块试验田。
他的目光转向顾云卿的密报,重点落在了对张琏的判断上。
‘顾云卿所虑,不无道理。’梁正眼神微冷,‘张琏这等积年巨寇,若真能轻易洗心革面,反倒奇了。其心存观望,欲待时而动,实属必然。’ 他并不惧怕张琏有异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乐见其成。一条完全驯服的狗,用处反而有限。一条时而龇牙,却又被牢牢拴住的恶犬,才能在某些时候,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
关键在于,缰绳必须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传朕口谕给石文义。”梁正对侍立一旁的王岳道,“让他密令顾云卿,对张琏,外松内紧。其异动,可详加记录,暂不必打草惊蛇。但要确保,其一切暗中勾连,皆在我掌握之中。必要时……可向其透露些许无关紧要的‘虚实’,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奴婢遵旨。”王岳心领神会,这是要引蛇出洞,或者说,是给张琏一个表演的舞台,看看他能跳出什么花样。
梁正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几份文书,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文贵在明处砥砺前行,打造着自己的舟师利刃;顾云卿在暗处冷眼旁观,编织着监视与控制的罗网;张琏在角落里蠢蠢欲动,算计着自身的得失;而刘瑾,则仍在自以为得计地设置着障碍……
这东南的棋局,在他眼中愈发清晰。
他不在乎过程有多少波折,有多少暗流汹涌,他只看重结果,只看重这些“棋子”在博弈中,能否最终将他指向胜利的彼岸。
“让风浪再大些也无妨。”他低声自语,“礁石,总是在大浪冲刷下,才显露其形。”
他期待着,文贵这把新磨的刀,顾云卿这张无形的网,以及张琏这颗不安分的棋子,在这越来越复杂的局中,最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