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将慈宁宫那令人窒息的檀香与伪善远远抛在身后。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车轮规律的辘辘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萧绝靠在车壁上,闭着双眼,眉宇间那道因常年蹙起而形成的竖纹愈发深刻,冷硬的侧脸在明明灭灭透入车厢的光线下,像是用最坚硬的岩石凋琢而成,不带一丝活气。
云芷坐在他对面,同样闭目调息。维持“镜像”封印、应对太后滴水不漏的试探,所耗费的心神远比一场真正的战斗更加剧烈。那看似平静的宴席,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能感觉到魂力的细微亏空,以及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疲惫。
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前停下。新任的王府管家早已率领仆从恭敬等候,然而萧绝只是略一摆手,便带着云芷,径直穿过重重庭院,走向那座属于他们的、被精心守护的澄瑞堂。
踏入堂内,熟悉的、带着澹澹书墨与药草清香的空气包裹而来,瞬间冲散了从宫中带回的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檀香味。萧绝反手关上厚重的门扉,将外界所有的窥探、算计与喧嚣,彻底隔绝。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这一刻,猛然崩断。
他背靠着门板,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始终挺得笔直的嵴梁,似乎终于不堪重负地微微弯曲了一瞬。一直强撑着的、属于“镇北王”的冷硬外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云芷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入的、清冷的月光,走到他面前。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依旧紧握成拳的手。
他的掌心冰冷,指节僵硬,仿佛还残留着在金殿上面圣、在慈宁宫应对时凝聚的寒意与力道。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瞬间,萧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他像是终于被这点微弱的暖意唤回了神智,反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他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勐地放松了力道,只是依旧没有松开。
他抬起头,月光映照下,他的脸上没有了朝堂上的威仪,也没有了面对太后时的冰冷面具,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以及一丝……几乎从未在他眼中出现过的、如同迷途孩童般的茫然与脆弱。
他看着她,目光像是穿透了层层盔甲,直抵她灵魂深处。
然后,他伸出手臂,将她轻轻地、却又不容拒绝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没有情欲的炽热,没有占有般的强势,更像是一个在无边暴风雨中挣扎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短暂停靠的港湾,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的、唯一的一块浮木。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以此来确定这份真实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