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缓缓直起身，转过身，看向萧绝和云芷。她的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美眸中，除了未散的悲痛，却逐渐凝聚起一种属于母亲、也属于后宫生存者的、异常清醒而锐利的光。
“他……他为何如此……”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那些伤……还有他的样子……”
萧绝言简意赅，将发现皇子被囚禁于金银窟地牢，以及可能被长期药物控制、用以制造替身“白墨”的推断，清晰地陈述出来。他没有隐瞒落魂坡的截杀，没有淡化皇子此刻神智不清的状况。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剜在柳贵妃的心上。她的脸色随着萧绝的叙述，一点点变得苍白，手指紧紧绞着衣角，骨节泛白。愤怒、心痛、以及对幕后黑手那刻骨的恨意，在她眼中交织燃烧。
当萧绝说完，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柳贵妃的目光，再次投向床榻上沉睡的儿子，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怜爱与锥心的痛楚。但很快，那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挣扎、犹豫、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开始浮现。
“娘娘，”萧绝适时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如今殿下虽已救回，但幕后元凶尚未揪出。他们在朝中、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此刻贸然公开殿下身份，宣布寻回皇子，无异于打草惊蛇。对方很可能狗急跳墙，销毁所有证据，甚至……再次对殿下不利。”
他顿了顿，看着贵妃瞬间绷紧的身体，继续道：“反之，若我们暂且按下此事，对外只称殿下需要静养，不露风声。对方不明就里，必会疑惑、会试探、会有所动作……而这，正是我们顺藤摸瓜，将其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机。”
这是赤裸裸的阴谋，也是一场极其危险的赌博。赌的是幕后黑手的耐心与判断，赌的是他们能否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找到确凿证据。而赌注，是这个刚刚脱离虎口、身心俱创的年轻人，可能再次被卷入风暴中心的风险。
柳贵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明白萧绝的意思。立刻相认，宣泄一个母亲积压了十年的情感，给儿子应有的名分与荣耀，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但那样做，很可能让儿子再次陷入险境，让那些迫害他的人逍遥法外！
是立刻拥抱失而复得的儿子，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
还是为了彻底铲除威胁，为了儿子长远的安危，暂时忍耐，甚至……继续让他“隐姓埋名”，承受不该由他承受的孤寂与委屈？
这是一个母亲最残酷的抉择。
她的目光，在儿子沉睡的脸庞和萧绝冷静的面容之间反复徘徊。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那泪水中带着一种决绝的痛楚。
良久，她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她眼中的泪光尚未干涸，却已然被一种坚毅如铁的神色所取代。
她看向萧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查！”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在本宫与他相认之前，必须将那些魑魅魍魉……一个不留，连根拔起！”
为了儿子的未来，她愿意将这重逢的喜悦，再往后推迟。
哪怕心如刀绞。
（第九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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