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很轻，融入夜色，几乎微不可闻。但云芷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平淡语调下，深藏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孤寂与涩然。她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一个失去母亲的少年，独自坐在空旷的宫殿里，对着冰冷的棋盘，学习如何布局，如何防守，如何在这无形的战场上保护自己。棋道于他，不仅是消遣，更是幼年时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学会的生存技能与心灵寄托。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起过去，说起那段显然并不愉快的童年。她一直以为他天生便是这般冷硬强大，却原来，那坚冰般的外壳，是在无数个孤寂而警惕的日夜里，一点点凝结而成的。
云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指间的白子，落在了一个并非最优进攻点，却也稳固了自身阵脚的位置。她没有选择趁着他似乎心神略有松动时继续猛攻，那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萧绝似乎察觉到了她这一手的用意，抬眸看了她一眼。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同此刻的夜空，看不透底。
“继续。”他说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流露只是幻觉。
棋局继续。但气氛，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少了几分无形的对峙，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平和。
最终，这局棋还是萧绝以微弱的优势获胜。云芷的奇诡风格虽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终究根基尚浅，在官子阶段被萧绝老练地追回并反超。
“王爷棋艺精湛，民女输得心服口服。”云芷放下棋子，坦然认输。
萧绝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缓缓道：“你的棋路，初看杂乱，实则暗藏机锋，若根基再扎实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评价，已是极高。
他站起身，玄色大氅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云芷也站起身，屈膝一礼：“是，王爷也请早些安歇。”
萧绝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主殿。云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这才缓缓直起身。
庭院中，月光依旧皎洁，石桌上的棋盘保持着终局的模样，黑子与白子纠缠交错，记录着方才那场没有硝烟的对弈，也记录着那短暂流露、又迅速收回的脆弱与坦诚。
她抬头，望向那轮明月，心中一片澄净。
有些东西，如同棋局，无需言明，落子便知。
而有些壁垒，也并非只有猛烈冲击才能瓦解，月下的只言片语，或许更能润物无声。
（第七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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