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垂下眼睫,做出谦卑恳求的姿态:“官爷,民女……民女想起一些关于那焦尸案的事情,心中有些想法,想……想画下来,或许对王爷、对捕头大人查案有所帮助。能否求官爷给民女一些纸笔?哪怕是炭块和废纸也行……”
那狱卒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犹豫。上面确实吩咐过要看紧这个女囚,但也没说不准她写字画画,而且听说这女子画技神奇,连王爷都惊动了。
“等着!”狱卒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想多事,更怕万一这女子真有什么发现,自己阻拦了会吃罪。他转身离开,不多时,拿来几张粗糙的草纸和一小截用布条缠住的、烧焦的细木炭——这通常是狱中记录囚犯名册或让囚犯画押用的。
条件简陋,但足够了。
“谢官爷。”云芷接过纸炭,退回角落。
她铺开草纸,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再次闭目凝神,将刚才的侧写与推演在脑中细细梳理一遍。
然后,她执起炭笔。
这一次,她画的不是人像,而是一幅犯罪现场重建与凶手侧写分析图。
她采用了一种近乎现代案情分析板的构图方式:
· 图纸中央: 她用简练的线条勾勒出百花楼的简易平面图,重点标注出牡丹香闺的位置,并用一个扭曲的符号代表焦尸。
· 左侧区域: 列出已知关键人物——小蝶(标注:死者,杂役,知情?)、翠浓(标注:失踪,关键知情人?)、牡丹(标注:失踪,核心目标?)。
· 右侧区域: 她用清晰的点列形式,写下基于逻辑的推断:
1. 凶犯熟悉百花楼内外布局及人员作息。
2. 凶犯具备力量及协调能力,或背后有势。
3. 行事冷静周密,计划性强,非临时起意。
4. 动机为掩盖秘密(或与“账册”有关?此条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未直接写出“账册”,而是用了“秘密”二字,避免暴露信息来源)。
5. 纵火意在毁证兼制造混乱,混淆视听。
· 图纸下方: 她绘制了一个简单的行动时间轴推测:诱骗\/控制小蝶 -> 处理牡丹 -> 布置现场纵火 -> 处理翠浓 -> 善后影响勘查。
· 最后,在图纸的空白处,她用稍大的字写下结论性建议: “宜重点排查百花楼核心人员、与牡丹过从密切且有势力者,并全力搜寻翠浓下落。现场或存密道、暗格,需二次细勘。”
整幅图,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虽是用炭笔绘于糙纸之上,却透出一种超越时代的、严谨的分析思维。它不再是感性的艺术表达,而是理性的刑侦报告。
画完后,云芷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关于自身来历的破绽,然后将图纸小心卷起。
再次唤来狱卒,她将图纸递出,语气恳切而卑微:“官爷,这是民女的一点愚见,或许对案情有所帮助。劳烦官爷将此图呈送……赵捕头或……王爷过目。”
她刻意模糊了呈送对象,将选择权交给了狱卒。她知道,这东西最终大概率会落到萧绝手中。
狱卒狐疑地接过那卷糙纸,掂量了一下,终究没敢私自扣下,嘟囔了一句“事儿真多”,转身离开了。
云芷看着狱卒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
这幅“以画为谏”的图纸,是一份投石问路的试探,也是一份展现自身价值的答卷。它不仅仅是在分析案情,更是在向萧绝传递一个信息:她云芷,并非只有“画皮”之技,更有洞察迷雾、解析人心的能力。
现在,球被踢到了萧绝那一边。
他会如何对待这份来自牢狱的“谏言”?是会视为无稽之谈,还是会从中捕捉到有价值的线索?
这一切,都将决定她接下来的命运。
牢房内重归寂静,只有心跳声在耳边鼓噪,等待着未知的回响。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