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更重要的是,我在那些药物里,感知到了极其微弱的、属于不同人的生命气息。国师在用活人试药,或者说……用活人养药。”
书房里的空气骤然变得凝重。
萧宸感到一阵寒意从嵴椎升起:“用活人……养药?”
“确切说,是用人的恐惧、痛苦、绝望等负面情绪,作为催化药性的引子。”云芷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玉瓶的手微微发颤,“这是最阴毒的炼药法,被炼药者会在极度痛苦中慢慢死去,死后连魂魄都无法安宁。那些药物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操控勐兽,就是因为其中凝聚了人类的极端情绪。”
萧绝的手按在云芷肩上,内力缓缓渡入,平息她因愤怒而激荡的血脉之力。他看向萧宸,眼神如刀: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东西。皇后倒了,但国师的实验不会停。他需要更多的‘材料’,需要更大的权力来掩盖这一切。而他的下一个目标——”
“是父皇,还是你?”萧宸脱口而出。
“都是,”萧绝冷冷道,“但更重要的是,他要的是这个国家的‘气运’。龙气、民心、朝堂的平衡……这些在玄术里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力量。一个混乱的、恐惧的、充满负面情绪的王朝,是他修炼邪术的最佳养料。”
烛火跳动了一下。
萧宸坐在那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终于完全明白了这场斗争的性质——这不是普通的权力斗争,这是一场关于这个国家灵魂的战争。
“我需要做什么?”他问,声音异常平稳。
萧绝和云芷对视一眼,云芷轻轻点头。
“你在朝中,”萧绝说,“以你现在的身份,可以接触到很多人。我要你暗中筛选,哪些人是可以争取的,哪些人是国师的暗子,哪些人是墙头草。赵昂会给你一份名单,上面是北境一系在朝中的明暗力量,你可以酌情联系。”
赵昂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纸包裹的名册,递给萧宸。
“还有,”云芷补充道,“宫里。皇后虽然被软禁,但凤仪宫的旧人还在,国师在宫里的眼线也不止‘槐影’一个。我需要知道,最近宫里有没有人行为异常,有没有人突然得病或失踪,尤其是——接触过国师赏赐的药物或法器的人。”
萧宸接过名册,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这不是一份名单,是一张网,一张要撒向整个朝堂和皇宫的大网。
“父皇那边……”他犹豫了一下,“父皇对国师,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皇帝知道多少?默许多少?又准备容忍到什么时候?
萧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父皇知道国师不简单,也知道他手中有玄术的力量。帝王之术,讲究制衡。父皇用国师制衡朝中世家,用我制衡国师。但父皇可能没想到,或者说,不愿去想——国师要的不是制衡,是取而代之。”
“所以父皇在等,”萧宸突然明白了,“等我们和国师斗到两败俱伤,他再来收拾残局。”
“是。”萧绝毫不避讳地承认,“这就是帝王心术。所以我们更要快,要在皇上改变主意之前,在国师准备好一切之前,打破这个平衡。”
他站起身,走到萧宸面前,按住年轻皇子的肩膀:
“这条路很危险,踏上了就不能回头。你现在还可以退出,我会安排你去江南,做个富贵王爷,平安一生。”
萧宸抬头,直视萧绝的眼睛。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他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坦诚——这不是试探,是真正的给予选择。
他也站起身,虽然比萧绝矮了半个头,但背嵴挺得笔直:
“皇叔,我母妃死得不明不白,我在民间看了十五年百姓疾苦,我回宫后看到的尽是阴谋算计。”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坚定,“如果这样的世界就是天家该有的样子,那这皇子我不做也罢。但我相信,世界不该是这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我要争。不是为了那个位置,是为了让这天下,少一些像我母妃那样枉死的人,少一些被当作‘药引’的百姓。皇兄,云绘师,算我一个。”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萧绝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冰冷的、带着讥诮的笑,而是一个真正的、带着温度的笑容。他重重拍了拍萧宸的肩膀:
“好。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云芷也笑了,她拿起刚才那个玉瓶,递给萧宸:“这个你收好。如果发现宫里有人出现异常,取少许他们的血液或贴身物品沾染的粉末,混入这药粉中,它会变色。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邪术侵蚀程度。”
萧宸郑重接过,贴身收好。
四人又低声商议了半个时辰,敲定了初步的计划和联络方式。子时过半,萧宸悄悄离开澄瑞堂,再次融入夜色。
回去的路上,他走得很慢,脑海中回荡着今晚的一切。肩上的担子很重,前路很险,但他心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而战。
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复仇,甚至不是为了自保。
而是为了一个简单的信念:这世间,总该有人去对抗那些黑暗。总该有人,在深渊张开巨口时,选择点燃火把。
哪怕那火把的光芒微弱。
哪怕持火把的人,可能被黑暗吞噬。
但总要有人去点。
月色下,年轻的皇子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望向那一片金碧辉煌下的无尽阴影。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火把已经点燃。
现在,该走进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