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圆滑,既未肯定也未否定,留足了余地。
另一位王夫人又将话题引到了大少爷薛允珩身上。
“薛大少爷今日虽未在内院多见,但听闻学问是极好的,年纪轻轻已是秀才功名,明年乡试想必是志在必得了。”
薛林氏提到长子,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欣慰与骄傲。
“珩儿那孩子,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肯在书本上下些功夫。至于乡试,且看他的造化吧,我们也不敢奢望太多。”
“薛夫人太过谦了……”
王夫人笑着摇头,话音未落,便被邻桌传来的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吸引了过去。
只见谢府的大夫人,此刻正含笑立于厅堂中央稍高的位置,轻轻击掌。
侍立左右的丫鬟仆妇们立刻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在每一张宴席桌旁又添置了几个小巧的琉璃盏,内里盛放着清水,盏底铺着细白的鹅卵石,盏沿斜倚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淡粉色荷箭。
与此同时,厅内四周原本就明亮的灯火似乎又被调亮了几分,愈发映照得满堂生辉,宾客们衣饰上的珠宝翠玉流光溢彩。
谢大夫人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朗声道。
“诸位夫人、小姐,今日承蒙厚爱,莅临为家母贺寿,敝府上下感念不尽。家母特意吩咐,不能让大家白来一趟,需得有些特别的彩头,方不负此良辰美景,宾主尽欢。”
她微微侧身,示意身后。
只见六名身着统一雨过天青色比甲、梳着双环髻的丫鬟,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抬着三个罩着明黄色锦缎的托盘,步履轻盈而庄重地走到厅堂中央,将托盘置于早已备好的紫檀木展架之上。
那明黄色一出现,厅内便是一静——谁都知道,这颜色等闲不可擅用。
谢大夫人上前一步,亲手轻轻揭开了第一个托盘上的锦缎。
刹那间,仿佛将一片绚烂的云霞捧到了众人眼前。
“此乃‘绛霄’,取‘直上绛霄’之意。”
谢大夫人声音温和,却带着自豪。
“用的是最上等的江宁元缎为底,以秘方‘九染九晒’古法,融入赤金珠粉与南海珊瑚末,由织造局三位顶尖的染匠大师傅耗时一年,反复试验,方得此一匹。诸位细看,这红色可随光线角度变幻,日光下炽烈如焰,灯下则温润如朱玉,乃是今岁江南织造进上的头等贡品,专为宫中庆典所备。”
她话音一落,满堂皆是倒吸凉气之声。
夫人们纷纷伸长脖颈,有的甚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匹绛霄。
碧桃站在薛林氏身后,也被那匹红缎夺去了心神。
那红色仿佛有生命一般,灼灼其华,让她想起戏文里皇后娘娘的凤袍,又或是天上仙子的霓裳。
不等众人从那片夺目的红色中回过神,谢大夫人已含笑揭开了第二个托盘。
这一次,露出的是一匹月白色的锦缎。
与“绛霄”的炽烈截然不同,它清冷如九天倾泻的月华,柔和莹亮,似有若无的银光在缎面静静流淌。
细看之下,能见极其繁复精致的暗纹,是缠枝莲的图案,莲瓣舒展,枝蔓连绵,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更添了几分高雅脱俗。
“此匹名为‘月华练’。”
谢大夫人解释道。
“底料是顶级的湖州轻容纱,经纬之中织入了暹罗国进贡的冰蚕丝,并捻入极细的银线。诸位请看,这暗纹需得在特定的光线下方能窥其全貌,莲枝缠绕,寓意‘清廉连绵’,圣上曾赞此缎‘清辉自照,君子之德’,最是适合制作夏日的衫裙,清凉透气,飘逸生姿。”
夫人们的目光立刻又被这清冷高华的“月华练”吸引。
比起“绛霄”的夺目,这“月华练”更符合江南文人雅士的审美,那种内敛的奢华与风骨,更让人心折。
盐商李夫人已是按捺不住,激动地用团扇掩着唇,对身旁的薛林氏低语,声音都带着颤。
“天爷!竟是贡品……真正的御用之物!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这‘月华练’,若是能做一身衣裙,便是夜里赴宴,也定然是满场瞩目的焦点啊!”
薛林氏心中亦是震撼,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颔首。
“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目光扫过那两匹缎子,心中快速盘算着它们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