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总算是送到了,夫人交代的这桩紧要差事,算是了结了大半。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依旧有些酸胀发痛的额角,连日熬夜赶工的疲惫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四肢百骸都叫嚣着渴求休息。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掩映在重重翠影之后寂静得近乎诡异的黑漆院门,心头五味杂陈。
那里仿佛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孤岛,岛上的人挣扎沉浮,而岛外的她,只是偶然被浪花推送到岸边,窥见了一角波澜,便已觉得心惊。
不再多想,她迈开步子,朝着锦瑟院的方向走去。
此刻,她唯一的念头,便是回到那间好歹能让她暂且安身的房内,倒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铺上,好好睡上一觉。
将连日的疲惫、惊吓、以及与各位主子、嬷嬷周旋的殚精竭虑,都暂且抛诸脑后。
至少在此刻,这一桩心事,是放下了。
……
好好休息了一觉,直到傍晚时分,碧桃才悠悠转醒。
连日熬夜的疲惫虽未全然消退,但精神头总算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头重脚轻,眼冒金星。
她刚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便见红梅端着一个红漆小托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阿姊醒啦?正好,夫人惦记着你,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还赏了些时新果子,让我给你送过来呢。”
红梅将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是十几块精致的糕点和一碟水灵灵的樱桃。
“夫人说,你这几日辛苦了,让你好生歇着,晚膳也让人给你送房里来。”
碧桃心头一暖,连忙起身谢恩。
“劳夫人挂心,也辛苦妹妹了。”
“阿姊快别客气,趁热吃些吧。”
红梅放下东西,便又出去忙了。
碧桃拈起一块水晶糕送入口中,清甜软糯,恰到好处地抚慰了空乏的肠胃。
又尝了几颗樱桃,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开,更是让人神清气爽。
她看着盘中剩下的点心果子,心里忽然一动。
铁牛哥平日值守辛苦,这些精细的吃食,他怕是难得尝到。
不如…给他送些去?
这个念头一起,便迅速缠绕住了她的心。
除了这吃食,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东西要给他。
想起那日夜里,虽然后来被她自己的慌乱打断,但肌肤相亲时,她还是感觉到了他亵裤布料的粗糙。
他一个习武之人,整日穿着那般硬挺磨人的料子,定然是不舒服的。
她早就存了心思,想用自己份例里那点柔软的棉布给他做两件贴身的亵裤。
只是份例有限,要等下个月才能领到合适的料子,颜色也未必衬他。
这次给三少爷做衣裳,用的都是顶好的料子,柔软透气,裁剪完后,竟还剩下几块不大不小的布料。
她当时便心头一跳,悄悄收了起来。
这两日赶工间隙,趁着夜深人静,碧莲和红梅都睡熟了,她便就着昏黄的灯火,一针一线,比照着自己估摸的尺寸,细细地缝制起来。
动作是极轻的,心却是滚烫的。
想到这最私密的衣物将会贴着他的肌肤,包裹着他那充满力量的腰臀长腿……她的脸颊便止不住地发烫,指尖都微微颤抖,好几次针尖险些扎到手上。
她做得极其用心,针脚比给三少爷做外袍时还要细密匀称,边角处都反复熨烫得平整柔软,确保穿起来绝无一丝摩擦不适。
不多不少,正好做了两件,可供他换洗。
而且,这样的颜色,沉稳又不失清爽,穿在里头,既舒适,也不会如大红大紫那般扎眼,惹人注意。
这等私密之物,他贴身穿戴,如同她无声的陪伴与呵护,外人瞧不见,唯有他自己知晓其中心意。
然而,一想到要去二少爷院里寻他,碧桃的心又揪紧了。
上次被二少爷在廊下百般刁难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若是这次再被他撞见自己无缘无故去找铁牛,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来,怕是还要连累铁牛哥。
正踌躇间,她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一件事。
二少爷前两日不是刚因为三少爷的新衣,向夫人闹着非要她也给他做不可吗?夫人当时应承了,说等寿宴过后得了闲空便让她做。
对。
就是这个现成的理由。
碧桃立刻有了主意。
她迅速起身,整理好仪容,先去正房向夫人回话,主要是谢赏,并顺便提了一句。
“夫人,方才奴婢想着,二少爷前日似乎提过想做新衣,虽说不急在这一时,但奴婢想着,若能早些知晓二少爷的尺寸喜好,闲暇时便可先琢磨起来花样配色,待寿宴过后,便能立刻动手,不至于耽搁了。不知奴婢可否趁此机会,去二少爷院里一趟,为二少爷量一量尺寸?”
薛夫人刚赏了她,见她如此上心,连这点细节都考虑到前头去了,心中更是满意,只觉得这丫头办事妥帖周到,便欣然允准。
“难为你想着,去吧。琛儿若在,你便说是我的意思,他若不在,寻他院里的管事嬷嬷或贴身小厮问问平日的尺寸记录也可。”
“是,奴婢明白。”
碧桃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恭谨,行礼退了出来。
有了夫人这句明白的吩咐,碧桃顿觉底气足了不少。
她回到房中,将点心果子用牛皮纸仔细包好,又将那藏着两件亵裤的素布小包小心翼翼放入袖袋深处。
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既有即将见到他的期待,也有送出这般私密之物的羞赧。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理了理鬓发,深吸一口气,揣着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朝着二少爷的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