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出身戏子,盛怒时便露出本色。吴淑娴纵是泼辣,也被这番刻薄话刺得浑身发抖:“母亲!媚儿终究是苏家血脉啊!”
二房夫人适时柔声劝解:“三嫂莫要激动,母亲正是心疼媚儿才急火攻心。谁不知道嫡出三位姑娘里,母亲最疼的就是媚儿呢。”
这般翻脸无情的作派,连沈信与罗雪雁都面露讥诮,只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苏恒阴鸷的目光扫过江慕云,惊得对方当即噤声。他上前扶起吴淑娴,对老夫人缓声道:“祖母息怒,眼下尚未定案。孙儿必会彻查此事,还妹妹清白。”
老夫人面色稍霁。在众多儿孙里,她最疼爱幼孙苏允哲,最倚重的却是这个年纪轻轻便手段老辣的苏恒。见他开口,当即顺阶而下:“既如此,你便好生查证。若媚丫头当真冤枉,老身自然不会坐视。”目光转向吴淑娴时又结起寒霜,“倒是你母亲这般失态,近日便在院里静心养着,少出门生事。”
吴淑娴胸中翻涌着屈辱的怒火。不知从何时起,婆母对她的厌弃越发不加掩饰,如今竟当着全家的面给她没脸,连江慕云都敢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瞧她。
待被苏恒搀回淑新苑,她才缓过气来,死死攥住儿子的衣袖:“恒儿,定要救你妹妹!媚儿哪有通天的本事?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母亲宽心。”苏恒温声安抚,“既非妹妹所为,真相总会大白。眼下不过是真凶尚未落网,待寻得元凶,妹妹自然平安归来。”
吴淑娴眼中骤然燃起希冀:“何时能擒得真凶?媚儿还要在牢里受苦多久?你几时能……”
苏恒凝视着母亲憔悴的容颜——久未施脂粉的面庞蜡黄枯槁,鬓发散乱如秋草,哪还有半分往日珠围翠绕的雍容。这个向来最重仪态的贵妇人,如今形同疯妪。
而这一切风波的源头,竟都指向那个曾被视作朽木的及笄少女。
沈恒揉着刺痛的额角。他向来以谋略自负,未料此番回京,迎接他的竟是这般棘手的局面。吴淑娴在府中地位岌岌可危,苏媚不仅未婚先孕,更卷入顺亲王府的灭门悬案。
他忽然忆起苏媚出阁那日,苏蓁曾立在垂花门下轻声道:“世事无常,今日繁花似锦,明日或许……就是绝路。”
如今苏媚面前确已是万丈深渊。满府皆亡独留其一人,苏恒比谁都清楚——这绝非凶手的仁慈,而是最恶毒的算计。这条侥幸留下的性命,分明是悬在苏媚头顶的铡刀。
灭门案牵连至死与顶着杀人罪名赴死,其间差别何止云泥。
那幕后黑手分明是要将苏媚逼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可区区闺阁少女,何以招致这般狠绝的算计?苏蓁么?她如何能调动足以血洗王府的势力?
苏恒眸色晦暗。无论真凶是否为苏蓁,此局他必破。对方既冲着苏媚而来,难保不是针对整个三房。眼下虽处境艰难,却未至绝境——他定要揪出那藏于暗处之人,令其百倍偿还。
然而他未曾料到,正如苏蓁所言:世事如棋,终局未至,谁也不知下一步会不会踏入死局。
他的生路,在翌日黎明时分,被彻底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