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离开,一阵穿堂风掠过,门缝里飘出若有若无的铁锈气。张老头僵在原地,盯着那幽深的门缝,心头莫名发紧。
“张老爹,愣在这儿做甚?”早起的炊饼贩子远远招呼,才将他从怔忡中惊醒。
张老头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终于明白那股异样从何而来。这堂堂王府,怎会静得如同荒冢?即便人都醉倒了,也该有犬吠鸟鸣,可里头竟连一丝活气都无。
他颤抖着往前挪了两步,尚未贴近门缝,一股浓重的铁腥气直冲脑门。伸手去推那朱门,却纹丝不动。低头细看,才发现门缝间堵着块暗红色的冰坨子。
是了,昨夜风雪将歇未歇时,有什么东西从里头漫出来,凝成了这道绝望的屏障。
“啊呀!”张老头踉跄着倒退,惊动了早起赶路的行人。
旭日初升,金晖照在那块冰坨上,竟折射出诡异的暗红。但见凝固的血沫如琥珀般封存着昨夜秘密,在门槛处堆叠成狰狞的浪头,仿佛无数冤魂曾在此疯狂拍打门扉,最终却被永世封存在这道生死界限。
顺亲王府在迎娶王妃当夜遭血洗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定京城。府中上至宗亲下至牲口无一幸免,行凶者手法老练得令人胆寒,刀刀致命却分文未取,倒像是来了结百年恩怨的阎罗。
朝野内外皆知顺亲王仗着太后宠爱,这些年横行无忌连东宫都要避其锋芒。如今横死府中,众人都等着看陛下如何震怒。
谁知宫中竟静得出奇。孝文帝既未发海捕文书,也未悬赏缉凶,只轻飘飘将案子扔给刑部审理。那位素来圆滑的理事大人,查案本事稀松平常,明眼人都瞧出圣意——陛下这是要冷处理。
有知情者私下议论,想必是顺亲王此前做了触怒龙颜的事,早已触了天子逆鳞。如今这结局,倒像是有人替陛下清了门户。
流言在茶坊酒肆间翻涌,有的越传越荒诞,有的,却恰好戳中了真相的脊梁。
在这场血洗顺亲王府的惨案中,唯有一人幸免于难——昨日刚被抬进府的王妃苏媚。
当日清晨,打更人的惊叫引来了众多百姓。几个胆大的结伴闯进王府,所见景象让见惯世面的老衙役都两腿发软。
据目击者回忆,庭院里层层叠叠全是覆着冰霜的尸首,鲜血在昨夜极寒中凝成猩红色的冰原,死者们保持着最后的姿态,宛如一尊尊绝望的冰雕。
顺亲王倒在寝殿阶前,胸前贯通伤显然是致命原因。而苏媚就晕倒在回廊转角,散落的珠钗撒了一路。起初人们以为她也遭了毒手,谁知触碰时她却悠悠转醒。
这唯一的生还者,反倒成了最可疑的人。若说凶手心慈手软,为何连笼中画眉都被掐死了?那一路散落的财物,倒像是正要仓皇逃离。更可疑的是,顺亲王衣领处还留着半截女子发簪。
如今满城都在议论:为何全府皆亡独留她一人?苏媚虽捡回性命,却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活着,本身就是最致命的嫌疑。
理部衙门的差役自然要将苏媚带回审讯。无论她是否清白,作为唯一活口,即便只为做做表面文章,官府也绝不可能放任她置身事外。
苏家得知消息时,官差早已将顺亲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苏夫人闻讯当场昏厥,苏宴与儿婿苏恒则匆忙备车出门。
“恒儿,眼下该如何是好?”苏三老爷方寸大乱,不住擦拭额角冷汗。他心知不论女儿是否涉案,经此一遭,苏家都已惹上滔天麻烦。陛下虽未明发作,可天威难测,若日后迁怒苏家,百年基业恐怕……
“去理事衙门。”苏恒面色如霜,“此刻再去王府已无意义。既然妹妹被带走,理事部便是最知内情之人。”他瞥见父亲惶惶神色,淡淡道:“父亲宽心,这把火还烧不到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