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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母亲带来的王牌(2 / 2)

“鲍德温的人买通了编辑。”埃默里把报纸拍在桌上,金褐色卷发上还滴着雨珠,“他们翻出您母亲二十年前在宫廷当女官的旧账,说您是维多利亚女王安插的‘工业间谍’。”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现在码头工人在议论要抵制咱们的机车,连儿童技校的家长都来问——”

“够了。”罗莎琳德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

她倚着壁炉站着,墨绿丝绒裙在火光里泛着沉郁的光,指尖夹着半支熄灭的雪茄——那是乔治去年从哈瓦那带回来的,她只在最紧要的时刻抽。

“鲍德温昨天让人往我梳妆台塞了封信。”她取出张皱巴巴的信纸,字迹因愤怒而扭曲,“他说‘康罗伊家的小子该明白,美洲的土地轮不到伦敦贵妇指手画脚’。”

乔治的拇指摩挲着报纸上“海外幽灵”四个字。

他想起上周视察巴尔的摩工厂时,鲍德温的工程师故意把报废的活塞混进合格品,想起三天前在峰会酒会上,那老头端着香槟经过他身边时,袖口露出的“鲍德温制造”袖扣——那是他父亲传给儿子的,和他办公室墙上挂的1812年建厂铜牌同个款式。

“他怕了。”乔治突然笑了,“怕蒸汽机车的故障率降了三成,怕差分机算出的成本比他手账薄少了一半,更怕那些爱尔兰移民工人在咱们的宿舍里学会识字,转头就不肯去他的破棚屋打地铺。”他抬头看向母亲,“您早料到他会这么做?”

罗莎琳德将雪茄按进黄铜烟灰缸,火星在瓷面上溅出细小的金点。

“三十年前在肯辛顿宫,我见过更脏的手段。”她的声音像打磨过的大理石,“但脏水泼出来前,总得有人先备好擦布。”

擦布来得比乔治预想的更快。

峰会第二天清晨,埃默里举着《泰晤士报》纽约特刊冲进展厅,报纸被他攥得发皱,头版照片里,乔治正蹲在儿童技校的课桌前,握着个黑人男孩的手教他画齿轮草图。

标题用三栏大字号:《一个新洛克菲勒?

不,他更像瓦特与富兰克林的合体》。

“记者跟着咱们的人跑了三天!”埃默里的唾沫星子溅在玻璃展柜上,“去了移民宿舍——他们拍了通铺的床单有多干净,拍了食堂的黑板写着‘今日食谱:牛肉炖土豆,维生素b防脚气’;去了医疗站——老医生举着体温表说‘康罗伊先生让每个车间配了药箱,比我老家的教堂还准时’;最绝的是儿童技校!”他指着照片下方的小字,“记者写‘这些本该在纺织厂拧纱锭的孩子,现在能算出蒸汽机的热效率——他们的算术本上,画满了未来的火车头’。”

展厅里响起细碎的议论。

乔治看见阿尔杰农爵士扶着单片镜凑近报纸,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松成柔和的弧度;霍布斯教授捏着报纸边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要把每句话都刻进骨头里;连几个前天还对他冷眼的波士顿银行家,此刻正凑在一起低声说“原来那些宿舍不是作秀”。

罗莎琳德站在展厅门口,手指轻轻叩了叩门框。

乔治转头时,正看见她对自己眨眼——那是小时候他解出数学题时,她惯常的小动作。

峰会最后一天的主厅里,水晶吊灯把光碎成星子。

斯特林爵士起身时,红金相间的马甲在灯光下流动,像熔了一半的金币。

“我谨代表英方财团,联合鲍厄里银行,成立‘盎格鲁美洲工业发展基金’。”他的声音带着上议院议员特有的中气,“首期注资两千万美元,专门支持遵循‘费城标准’的企业——”

“等一下。”乔治的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厅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斯特林爵士的眉毛挑到了发际线。

乔治站起身,西装前襟的鸢尾胸针闪了闪——那是罗莎琳德今早硬别在他身上的,“我有三个条件。”他的视线扫过台下:鲍德温的脸在阴影里泛着青,西蒙·卡梅伦二世的手指正掐着座椅扶手,指节发白;斯特林爵士的眼睛亮起来,像发现了猎物的猎鹰。

“第一,基金必须设立独立监督委员会,成员包括工人代表、牧师和学者。”他顿了顿,“第二,至少30%的资金投向少数族裔创办的企业——黑人、爱尔兰人、华人,一个都不能少。”最后一个条件出口时,他听见埃默里倒抽冷气的声音,“第三,每年发布社会责任报告,详细到每一分钱的去向。”

厅里静得能听见怀表的滴答声。

斯特林爵士突然笑了,笑声像滚过鹅卵石的溪水:“康罗伊先生,您这是要当工业界的牧师?”

“不。”乔治望着台下,想起昨天在移民宿舍,有个意大利老妇人攥着他的手说“我儿子在您的工厂能写信回家了”,想起儿童技校的黑人男孩举着算术本喊“康罗伊先生,我算出火车头的力了”,“我要当的,是定规矩的人。”

散场时,埃默里扯着他的袖子往后台拖,领带歪在锁骨处:“您知道两千万美元能买多少铁矿吗?您知道鲍德温现在脸有多绿吗?您知道我妈刚才在角落笑得多得意吗?”他突然顿住,压低声音,“不过...您怎么知道他们会答应?”

乔治望向后台门口。

罗莎琳德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光,身影被勾勒出一圈金边。

她举起手,做了个转动齿轮的手势——那是他们母子间的暗号,意思是“你看,齿轮开始转了”。

“因为他们想要的不是钱。”乔治拍了拍埃默里的肩膀,“是安心。”

宴会结束时,费城的钟敲过十二下。

乔治和罗莎琳德沿着德拉瓦河散步,货轮的灯火在水面碎成金箔,新落成的“北美金融博物馆”像头未醒的巨兽,脚手架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影子。

“你父亲临终前说,我们康罗伊家注定要在历史夹缝中行走。”罗莎琳德的声音轻得像雾,“但现在我看错了——你们是在劈开历史。”

乔治摸出西装内袋里的纸片。

那是今早从家族金库门缝里掉出来的,边角泛着黄,上面是父亲潦草的字迹:“给我的小齿轮匠:别让他们的锁链,锁住你的发动机。”

他突然转身走向博物馆工地。

未封顶的展厅中央,工人们留下的脚手架像座金属森林。

乔治从口袋里取出块新铸的铜匾,在晨雾里哈了口气,轻轻嵌入墙体。

“这里曾锁住命运,如今释放可能。”他念出上面的字,声音惊醒了几只夜鸟。

晨雾漫上来时,钟楼的指针正缓缓爬向五点。

乔治站在工地高处,望着东方泛起鱼肚白。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汽笛声——那是最早一班从纽约开来的火车,正载着新的报纸、新的订单,和...新的故事。

他摸了摸胸前的鸢尾胸针,转身走向博物馆顶层的露台。

那里的铁栏还未刷漆,沾着晨露的铁锈味里,他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守夜的工人,还是...新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