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暴动与面包(2 / 2)

“局长。”康罗伊站在门口,黑色大衣还沾着晨露,臂弯里抱着个镀铜的长方体装置,“我带来了比子弹更有用的东西。”他掀开覆盖的油布,七台嵌着水晶棱镜的扩音喇叭依次露出来,棱镜表面流转着差分机特有的幽蓝纹路,“这是用语音模块改装的,能让您的声音传到每个巷口。”

奥唐纳的手指在逮捕令上蜷成拳。

他想起三小时前州民兵司令的咆哮:“清场!

用马刀劈开那些爱尔兰人的脑袋!“又想起半小时前东区巡长的耳语:”妇女们把孩子绑在路障上,说要烧了自己换公道。“此刻康罗伊的瞳孔里跳动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像在看一台精密运转的差分机,”您需要的不是尸体,是让他们听见您在说话。“

“说什么?”奥唐纳的喉结动了动。

“暂停征兵三天。”康罗伊将喇叭推近半寸,棱镜折射的光落在奥唐纳肩章的警徽上,“设立救济站,让他们能领到热汤和面包。

再成立社区代表委员会——“他的指尖敲了敲喇叭的共鸣腔,”让每个街区选个说话的人,把他们的怨气装进这铁盒子里。“

阁楼突然静得能听见楼下电报机的滴答声。

奥唐纳摸向腰间的配枪,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被暴民打死时攥着的面包。“他们要的是尊严,不是施舍。”他说。

“所以您要告诉他们,这是公平。”康罗伊打开喇叭侧面的齿轮舱,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铜制转筒,“这些差分机模块能实时转播您的承诺,每个字都会被刻进金属里——就像刻进他们的记忆。”

奥唐纳的手指抚过喇叭的棱线。

转筒突然开始转动,他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带着金属特有的清冽:“费城警察局宣布——”阁楼的窗户被震得嗡嗡作响,楼下的报童突然噤声,连远处的教堂钟声都弱了几分。

“这...能传到码头区?”

“能传到每个有耳朵的地方。”康罗伊的怀表在口袋里轻响,是詹尼发来的确认电报,“现在,您只需要说‘我在听’。”

当奥唐纳的声音穿透东区的雾霭时,托马斯·梅隆正把最后一叠黄金提单锁进保险箱。

他的办公室弥漫着新拆封的羊皮纸味,墙上的股票行情表像条濒死的蛇,“国债贴现”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电话铃响起时,他的手在颤抖——这是康罗伊三天前要求的“紧急专线”,铃声频率不对,说明出事了。

“财政部推迟贴现。”梅隆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在领结下滚动,“卡梅伦二世想卡死我们的现金流。”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是康罗伊在翻差分机打印的经济预测图。“您数过黎明仓库的黄金了吗?”

“两千三百箱,全是伦敦运来的标准锭。”梅隆摸向桌角的威士忌,又放下了——康罗伊最讨厌他在谈生意时喝酒,“但市场已经在抛售绿背票,我们的兑换中心还没......”

“现在就宣布芝加哥兑换中心成立。”康罗伊的声音突然清晰,像齿轮精准咬合的瞬间,“告诉记者,黎明用黄金换绿背票,按面值的百分之一百一十。”

梅隆的钢笔“当啷”掉在地上。

他想起三天前康罗伊让他调阅的1848年财政危机档案,想起那些被他骂作“疯话”的差分机推演数据。“您怎么知道财政部会贬值?”

“因为他们的账本比我的更薄。”康罗伊轻笑一声,背景里传来扩音器的嗡鸣,“现在,您只需要让华尔街听见——有人敢接他们的烂摊子。”

梅隆抓起电话簿时,窗外的报童突然喊起来:“看呐!

黎明财团要拿黄金换绿背票!“他望着行情表上突然反弹的曲线,突然明白康罗伊说的”设计局势“是什么意思——不是顺应浪潮,而是在浪潮底下埋下撬动地球的杠杆。

第七天的市政厅广场被火炬照得通亮。

达菲的粗布衬衫浸透了汗水,他望着台下数万张仰起的脸,突然想起七年前刚下船时,海关官员用警棍敲着他的脊背说“爱尔兰猪”。

现在这些人举着的火炬没有烧向警署,而是照亮了“兵役公平”的标语牌——康罗伊教他的,“火把要照路,别烧房”。

“康罗伊先生!”《纽约时报》的记者挤到前排,钢笔尖几乎戳到康罗伊胸口,“您卖小麦给联邦军,和那些发战争财的奸商有什么区别?”

广场的喧嚣突然凝固。

康罗伊接过话筒,烛光照亮他眼底的星芒。“您说得对。”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向每个角落,“我在赚钱。

但如果我不卖粮,前线的士兵会饿死——您管那叫正义吗?

如果我把钱全捐了,十年后另一个爱尔兰孩子还会为面包砸玻璃——您管那叫慈悲吗?“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不”。

康罗伊望着第一排的玛吉,她怀里的小帕迪正啃着救济站的面包,脸上还沾着果酱。“真正的公平,是让每个愿意为这片土地流血的人,都能站在这里说话。”他举起《归化法》修正案草案,“所以我支持——”

“先生。”菲茨杰拉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硝烟未散的沙哑,“下水道里发现了燃烧装置,圣殿骑士团的标记。”

康罗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向广场边缘的阴影,那里有几个身影正迅速消失在巷子里。“告诉弟兄们,收起来。”他低声说,目光重新投向台下如潮的掌声,“有时候,最大的胜利不是点燃火炬,而是让敌人不敢再带火种进城。”

夜更深时,康罗伊站在市政厅顶楼的落地窗前。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归化法》修正案草案上投下斑驳的光。

楼下的火炬已经熄灭,但广场上还留着未散的人声——那是社区代表们在讨论委员会的人选,是爱尔兰母亲们在教孩子念“投票权”,是老兵们在擦拭康罗伊工厂送的新假肢。

他的怀表在此时轻震,是詹尼的电报:“众议院议长要求明天会面。”康罗伊摸出钢笔,在草案的“移民权益”条款下画了道粗线。

窗外的风掀起纸页,露出最后一页的标题——《劳工保障法》征求意见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