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雾锁金流(2 / 2)

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烟灰簌簌落在绣着渡鸦纹章的袖扣上。

“如果把‘资金链紧张’的假情报,”爱丽丝的指甲叩了叩屏幕上的断裂点,“和今天黄金市场的波动做叠加……”她抽出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差分机打印的公式,“您看这里,交叉违约条款的触发阈值会被误判。四家英国机构的风险评估模型里,都用了三年前利物浦港的黄金吞吐量作为基准——”她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漾着狡黠,“而我们上周刚往那里运了十八吨苏里南金砂。”

康罗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推开书桌走向她,靴跟碾碎了地毯上的雪茄灰:“需要多久?”

“最多四十八小时。”爱丽丝从抽屉里取出封好的文件,火漆印还带着余温,“我伪造了《流动性压力测试报告》,漏掉了您上个月清偿的两百万英镑短期债务。”她将文件塞进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用红蜡滴了朵不完整的玫瑰——这是霍华德能识别的标记,“查尔斯会把它送到库克手里。”

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哈里森的影子先撞在门上,他推开门时带进来一股雾的潮气:“霍华德那边有动静。”

查尔斯·霍华德的手指在电报机按键上悬了三秒。

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吊灯在他头顶晃着,将他的影子扯得老长。

电报稿上“康罗伊即将清仓加拿大铁路股”的字迹还没干透,那是他用左手写的,歪歪扭扭像小学生的作业。

“双轨标记法。”他喃喃重复菲茨杰拉德教他的话,指尖按在摩尔斯码键上,“长音代表真实,短音代表……”他深吸一口气,在“清仓”两个字的代码里,悄悄插入了三个连续的短点——这是菲茨杰拉德说的“绊马索”,会让接收方的译码机在解析时出现0.3秒的延迟。

纸带“嘶啦”一声吐出最后一个符号。

霍华德靠回椅背,喉结动了动。

墙上的挂钟敲了两下,钟声里他听见自己说:“我没撒谎……只是让谎言跑错了方向。”

电报机突然开始震颤。

他扑过去接住吐出的纸带,上面的字被墨水晕染得模糊,但“惠特比已备船”几个字母清晰如刀刻。

霍华德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女儿的照片,小姑娘的蓝眼睛正透过雾蒙蒙的玻璃望着他。

他把纸带折成小方块,塞进胸袋贴近心脏的位置,那里还藏着康罗伊送他的渡鸦徽章,金属边缘硌得皮肤发红。

康罗伊书房的电报机在十一点四十九分响起时,詹尼正往壁炉里添煤。

火星溅在她的羊毛手套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盯着那台黑色的机器——它已经沉默了三天,此刻突然发出的嗡鸣,像某种沉睡的野兽醒了过来。

纸带缓缓吐出,康罗伊弯腰拾起时,指节擦过詹尼的手背。

她的手很凉,像刚摸过晨霜里的玫瑰。

电文很短,只有四行:

巴黎之门已开。

对手已入局。

等待小麦起航。

齿轮七开始暗中行动。

詹尼凑过来看,发香混着煤烟味钻进康罗伊的鼻腔。

“齿轮七?”她轻声问,“是差分机的第七次迭代?”

康罗伊没回答。

他从抽屉里取出那枚渡鸦金币,金币边缘刻着细小的字母,是詹尼的名字缩写。

他将金币轻轻放在电文上,金属与纸张相碰的轻响,像一滴雨落在水面。

“该烧了。”詹尼递过火柴盒,她的指尖在抖,“库克他们很快会发现报告有问题。”

康罗伊划亮火柴,火焰先舔到电文的边角,然后是渡鸦的翅膀,最后是“齿轮七”三个字母。

火光映在他眼里,将原本的深棕染成暗红。

“他们听见金币落地的声音,”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雾,“却听不见它弹起时的震颤。”

詹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肤,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力度:“加莱海峡……”

“渡鸦号会在拂晓前伪装成煤船。”康罗伊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雾会帮我们挡住望远镜。”

窗外传来汽笛的呜咽。

詹尼走到窗前,雾气漫过她的肩头,像给她披了层银纱。

她看见泰晤士河上有艘货轮正在转向,没有开灯,船身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像条潜伏的鱼。

“它在等什么?”她问。

康罗伊走到她身后,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等小麦起航的信号。”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尖,“等齿轮七开始转动的声音。”

雾更沉了,将货轮的影子完全吞没。

詹尼望着浓雾深处,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在教堂看见的渡鸦——它停在十字架上,歪着头看她,眼里闪着和康罗伊此刻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