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罗伊突然笑了,眼底的冷光却未褪尽。
他抽出钢笔在样稿空白处画了个渡鸦标记——这是他与《泰晤士报》主编的秘密暗号。
“去发吧。”他将样稿推回,“但告诉记者,把‘或早于’改成‘可能提前至本周五’。”
爱丽丝的睫毛颤了颤,随即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她将样稿收进鳄鱼皮手袋时,康罗伊注意到她腕间的差分机铜链——那是他送的三十岁生日礼物,链坠刻着“数据即武器”。
窗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康罗伊走到窗前,看见老管家正将一个封着黑蜡的信匣递给门房。
他转身时,爱丽丝已提起裙摆走向门口,发梢扫过书桌上的《经济学人》,带起一页关于“热钱流动”的报道。
“等等。”康罗伊叫住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金币抛过去。
爱丽丝接住时,发现金币背面刻着极小的“7.1%”——正是今早詹尼从爱尔兰传来的信用凭证溢价率。
“让格雷夫斯把这个数字加到谣言里。”他说,“人们更愿意相信有具体数字支撑的恐慌。”
爱丽丝捏着金币点头,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利率报表吹得哗哗作响。
康罗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听见怀表的滴答声变得格外清晰——六点五十四分,离金市开盘还有三小时五十三分钟。
纽约证交所的闭市钟声穿透跨大西洋电缆,在伦敦办事处的电报机上震出刺耳的嗡鸣。
查尔斯·霍华德的手指在档案柜锁孔上停顿了两秒。
他戴着羔皮手套,掌心的汗已经浸透了内层,金属锁芯触着皮肤,冷得像块冰。
库克的电报还在他内衣口袋里发烫:“核实康罗伊是否抛售南非资产,限今日午夜前回复。”三天前在百老汇咖啡馆,那个红头发的联络人拍着他肩膀说“这是为了家族荣誉”时,他差点笑出声——他们分明是怕康罗伊的矿业帝国抢了摩根的风头。
档案室的霉味钻进鼻腔。
霍华德摸到第三排档案盒时,指尖突然顿住。
最底层的抽屉半开着,露出半本皮质笔记本——那是他上周潜入时被康罗伊的安保没收的,里面记着他替库克操作的三笔秘密交易。
此刻封皮上的烫金字母“ch”在昏黄的壁灯下泛着冷光,仿佛一双眼睛。
他颤抖着翻开,一张便签从内页滑落:“你知道我说过什么会出现在检察官桌上。”康罗伊的字迹刚劲有力,末尾的渡鸦标记像把悬着的刀。
霍华德的喉结滚动着,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康罗伊在码头仓库里掐着他的脖子说:“背叛我的人,要么死,要么在监狱里数天花板。”
窗外传来巡夜人的脚步声。
霍华德猛地合上笔记本,将它按回抽屉原处。
他抓起桌上的《开普敦矿业月报》,快速翻到资产负债表页,钢笔在“待售矿权”一栏划了个圈——这是真的,康罗伊确实在抛售两座小型铜矿。
但他没写,这些矿权的买方是康罗伊自己的泽西岛离岸公司,下周就会回购。
当他将伪造的文件塞进公文包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抬头透过百叶窗缝隙,看见街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个穿风衣的男人——哈里森·菲茨杰拉德,康罗伊新雇的安保主管。
退役将军的雪茄明灭如鬼火,在暗夜里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霍华德的手重重按在胸口,那里还藏着库克给他的氰化物胶囊。
他抓起公文包冲向门口,经过前台时撞翻了铜制伞桶,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等他跑到街角回头,菲茨杰拉德已经消失在雾中,只留下地上半截燃尽的雪茄,余温还在舔舐潮湿的石板。
伯克郡的书房里,壁炉的火焰正舔着一张空白信纸。
康罗伊站在炉前,看着药水笔写下的代码在火中显影:“让金价跌穿心理防线,然后——把整个赌桌掀了。”这是给沃克的回电,那个在法兰克福的线人刚刚警告他“行动暴露”。
窗外的月光穿透雾霭,落在墙上那幅镀金相框上。
维多利亚女王的题字“你改变规则的方式,令人着迷”在银辉下泛着柔光,仿佛在回应他此刻的心思。
书桌上的电报机突然响起,詹尼从爱尔兰发来的新消息:“信用凭证溢价升至7.3%,村民开始用渡鸦图案装饰谷仓。”
康罗伊看了眼怀表——七点十七分,离金市开盘还有三小时十二分钟。
他走到窗边,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抽屉里的左轮手枪压着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利物浦的黄金仓库。
凌晨四点十七分的闹钟已经上好,指针正以不可逆转的速度,走向那个决定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