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补给船的影子(2 / 2)

康罗伊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差分机散热口飘出的轻雾。

“他们动了。”詹尼说,声音里带着某种近乎温柔的锐利,“所有的线索,都开始往网里钻了。”詹尼的手指在差分机键盘上最后一叩,水晶屏突然迸出一串翡翠色的数据流,像被惊醒的蜂群般在玻璃表面游走。

她俯身时,发间那枚康罗伊送的珍珠发簪轻轻晃动,映着屏光在脸颊投下细碎光斑。康罗伊,她的声音比海风声还轻,看这个。

康罗伊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后颈。

数据流在屏上凝结成北欧地图,设得兰群岛、卑尔根、基尔、柏林四个点被金线连成链,每道金线每隔十二小时就会闪烁一次。加密方式......詹尼调出另一组数据,和三年前我们截获的守夜人频道比对过了,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七。她指尖划过那个红点,缪勒那老狐狸,不仅用线人,还让机器替他跑腿——自动上传、自动加密,连接头都省了。

康罗伊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下颌——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詹尼知道,他此刻正把所有线头在脑子里编织成网:普鲁士间谍的自动化情报链、圣殿骑士可能的渗透、甚至伦敦那些在议会里咬耳朵的保守派。别切断。他突然说,往里面掺沙子。詹尼抬眼,正撞进他深灰色瞳孔里跳动的光,假消息,越真越好。

差分机核心损毁报告、我精神崩溃的诊断书......要让他们觉得,猎物自己撞进了陷阱。

詹尼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片刻,忽然笑了。

那是种带着锋利的笑,像春天破冰的溪流:我昨晚就备好了七份假日志,每份都夹着不同的。她按下确认键,数据流里立刻窜进几缕暗红,现在,他们的机器会替我们说谎。

舰桥的铜钟敲响三声时,康罗伊推开了门。

罗伯特·史密斯正攥着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康罗伊先生!他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海图桌,贝克三号的标记被撞得歪向北方,我请求率驱逐舰折返!

那些人带着您给的发信器,是我们的人!

康罗伊没接话,从内袋摸出个泛黄的羊皮纸包。

史密斯的目光扫过封蜡上的海军部徽章,突然僵住——那是他兄长约翰·史密斯的名字,刻在褪色的火漆印里。三年前北极探险队的沉没报告。康罗伊将档案推过去,我让人从海军档案馆最底层翻出来的。

史密斯的手在发抖。

他打开档案,第一页就是某位保守派议员的亲笔批注:探险队存在技术泄密风险,牺牲可接受。墨迹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耳边响起兄长最后那封家书的片段:罗伯特,冰层下的洋流比预计的急......

他们不在乎船,不在乎人。康罗伊的声音像钝刀划开伤口,他们只在乎谁的技术更锋利,谁的权力更稳固。他按住史密斯紧绷的肩,我们要建的世界里,船不会被当弃子,人不会被标价格。

史密斯突然站起来,军靴在甲板上砸出闷响。

他抓起海图桌上的铅笔,将贝克三号的标记重重划掉,在北海中央画了个新的箭头。我愿为那世界,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锚链,守好每一道浪。

设得兰码头的月光被乌云啃得支离破碎。

彼得·戴维斯贴在货舱阴影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浪涛声。

他摸了摸靴筒里的短刃——刀鞘上还留着詹尼绣的勿忘我,针脚细密得像她的叮嘱:别硬拼,要活口。

凌晨两点十七分,三道黑影翻过码头栅栏。

为首的穿黑呢大衣,腰间鼓囊囊的——彼得眯起眼,那是炸药包。

他们撬开铅箱的动作很专业,第二根撬棍刚插进缝隙,彼得就打了个呼哨。

刺客小队从四面八方窜出时,金属交击声像突然炸开的爆竹。

彼得的短刃挑开黑衣人刺来的匕首,寒光掠过对方手腕,血珠溅在铅箱上,开出小红花。留活口!他大喝一声,脚腕勾住对方脚踝——这招是詹尼在训练时教的,用刀柄!

三分钟后,两个黑衣人坠海,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彼得的裤脚。

剩下的那个被按在地上,喉间发出呜咽。

彼得扯下他的面罩,是张苍白的脸,左耳垂有个月牙形伤疤——和詹尼给的情报里组织的标记一模一样。

安娜·施泰因。彼得用刀尖挑起对方下巴,明日午时,卑尔根灯塔交接。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说,还是我帮你说?

黑衣人浑身剧震,喉结动了动:是......是她。

她说核心必须在涨潮前......

康罗伊收到密报时,旗舰的罗盘正缓缓转向。

詹尼站在他身后,看他将卑尔根灯塔四个字用红笔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该让普鲁士的,见见真正的锤子了。他低声说,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通知各舰,调整航向。

詹尼望着窗外翻涌的海平线,忽然想起昨夜康罗伊在航海日志上写的话:当齿轮开始倒转,最先崩断的,是最紧的那根弦。现在她知道,那根弦的另一端,正系着卑尔根灯塔的尖顶。

而在更遥远的北方,安娜·施泰因正对着气象仪轻笑。

她不知道,自己手包里的追踪器,此刻正随着旗舰的汽笛声,在海图上画出一道精准的弧线——那是猎人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