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深海的棋局(2 / 2)

康罗伊喝了口可可,甜腻的热流漫过喉咙。

他望着铅锡舱室的方向,那里的阴影里,传来模糊的撞击声——是俘虏在踢舱壁。

“会的。”他说,把杯子递给詹尼,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但下次,我们的牌会更硬。”

海风掀起他的大衣下摆,露出里面别着的怀表。

表壳背面新刻的“威斯克之问”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和铅锡舱室里传来的最后一声闷响,一起被卷入渐起的夜雾中。

铅锡舱室的铁门在汤姆的靴跟下发出闷响时,康罗伊正用银匙搅动冷透的红茶。

詹尼设计的隔音层过滤了大部分撞击声,但他仍能捕捉到最微弱的喘息——那是被精神控制的俘虏在意识裂缝中挣扎的痕迹。

三天前他站在舱室外,听着里面的叫骂逐渐变成呜咽,便知道故乡之声的声波正像温水煮蛙般软化他们的防御。

他们的脑内被植入了神经锚。詹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指尖轻点差分机打印出的脑波图,蓝色墨迹在a波紊乱区标出刺目的红点,圣殿骑士团用疼痛记忆做锁,可再坚固的锁,也抵不过对童年谷仓炊烟的怀念。康罗伊转头时,看见她发间别着的矢车菊——那是今早玛丽硬塞给她的,花瓣边缘还沾着晨露。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武汉的旧书店后巷,也总飘着热干面的香气。

舱室监控镜突然亮起。

最年轻的俘虏正蜷缩在角落,膝盖抵着下巴,额头抵着冰冷的铅板。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重复某个遥远的音节。

康罗伊放下茶杯,瓷器与木桌相碰的脆响惊得詹尼抬头。就是现在。他说,声音轻得像翻书。

汤姆推开门时,年轻舵手的脸已经哭花了。

他的指节抠着裤缝,把羊毛呢料扯出细密的褶皱:我...我听见妈妈在叫我收晒在篱笆上的床单。他的声音带着汉诺威乡下特有的卷舌音,铁砧计划...弗里德里希·缪勒上校说这是为了德意志的荣耀,可荣耀不该让我连教堂的钟声都忘了。

康罗伊没说话,只是示意詹尼递过纸笔。

舵手写家书时,笔尖在亲爱的玛蒂尔达后面停顿了三次,每次都划掉重写。

詹尼的差分机在隔壁舱室嗡鸣,她悄悄对康罗伊比了个已植入的手势——追踪码藏在爸爸的老怀表修好了这句话的逗号里,皇家邮政的分拣员永远不会知道,这枚逗号会在普鲁士情报站的译码机里炸出烟花。

隔离到医疗舱。康罗伊对汤姆说,后者立刻明白似的点头,他的短刃在腰侧晃了晃,刀鞘上二字蹭过舵手的肩膀。

年轻俘虏被带走时,康罗伊注意到他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蓝布——和汉诺威农妇给孩子做围嘴的布料一模一样。

舰队会议的长桌蒙着海军蓝桌布,史密斯的铜哨被郑重摆在自己席位前,汤姆的配枪擦得发亮,枪托抵着桌腿。

康罗伊站在舷窗前,阳光穿过他的肩章,在海图桌上投下交叉的阴影:我们击沉的不只是潜艇。他敲了敲桌上的脑波图,圣殿骑士团能操控人心,所以我们的警戒必须同时对着深海和甲板下的每双眼睛。

詹尼起身时,发间的矢车菊轻轻摇晃:每日心理评估会侧重检测a波异常——被控制者的脑波会像卡壳的留声机。她的手指划过自己腕间的银镯,铅锡衬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会教声呐组用差分机同步监测。

史密斯摘下三角帽,掌心蹭过帽檐的金线:四小时轮值制。他的声音带着老海员特有的粗粝,我让二副把值班表刻在黄铜板上,挂在驾驶舱最显眼的地方。汤姆突然伸手按住康罗伊的肩膀,他的手掌还留着擦拭配枪的枪油味:如果我怀疑...您?

康罗伊笑了,从西装内袋摸出三枚铜徽章。

徽章中心是只振翅的信天翁,翅膀下刻着二字:了望者权限。他将徽章分别递给史密斯、汤姆和詹尼,任何一人觉得指令异常,都可以启动差分机仲裁——它会比对您过去三个月的决策模式,误差超过5%就自动锁死指挥系统。

史密斯的拇指摩挲着徽章边缘:当年纳尔逊要是有这东西...他没说完,只是把徽章别在左胸,和特拉法尔加勋章并排。

汤姆把徽章塞进贴身口袋,金属扣刮得布料沙沙响。

詹尼则将徽章系在银镯链上,矢车菊的影子正好覆在信天翁翅膀上。

深夜的海风卷着咸湿的潮气钻进舱室时,康罗伊正用红笔在货单上圈出。

他听见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头也不抬地说:哈里斯,你该换双软底鞋。

刺客联盟代表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火漆密信上的蜡印还带着体温:波士顿的哈里森联络了自由之子,但斯塔瑞克买通了纽约海关。他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匕首,您的补给船会被彻底搜查。

康罗伊将货单副本推过去,指尖停在特殊材料四个字上:让他们查。他的眼睛在油灯下闪着微光,三艘补给船的底舱夹层里,确实装着旧书——不过是用钛钢纸印的航海图,农具是差分机零件铸的。

等美国人发现这些比真货还值钱...他的笑声很低,却带着刀刃出鞘的锐响,斯塔瑞克会以为自己钓到了鲸鱼,其实咬钩的是他的情报网。

哈里斯接过货单时,指腹擦过康罗伊的手背。

那是刺客特有的试探,确认对方没有隐藏武器。您越来越擅长设局了。他说,转身时斗篷扫过舱门,带起一阵风,把康罗伊的怀表吹得轻轻摇晃——表壳背面的威斯克之问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康罗伊望着哈里斯消失的舱门,伸手按了按胸前的布鸟护身符。

玛丽的针脚扎得他皮肤发疼,却让他想起女儿昨天画的画:一艘大船载着星星,驶向月亮后面的海。

他低头看了眼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舱外传来詹尼的脚步声,她的裙角扫过甲板的声音像风吹过麦浪。

康罗伊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将布鸟二号计划的密函压在镇纸下。

门被推开时,他抬头望向站在月光里的妻子,她发间的矢车菊已经蔫了,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汤普森在观测室等您。詹尼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说差分机检测到北大西洋有异常磁暴。

康罗伊站起身,将信天翁徽章别在胸前。

夜风掀起他的大衣下摆,露出里面别着的怀表。

表壳背面的刻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和远处海平线上若隐若现的乌云,一起被卷入渐起的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