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雾港的回响(1 / 2)

“他读错了三个单词。”詹尼的手指抚过瓶身刻着的“1853年5月17日”,“但我没纠正。”

“是SoS。”詹尼忽然笑了,“但也是你和女王的‘平安抵达’暗号。”

“我让差分机录了威斯克的声音。”

“等我们在北美站稳脚跟,这些船会变成码头,锅炉会变成工厂,差分机会变成城市的神经——”

“星轨罗盘。”他将罗盘放在康罗伊掌心,表面的北欧星纹随着手腕转动亮起微光,“校准过北极星和黄金黎明的秘星,指针永远指向真实的北方。”

“石阵之眼。”汤普森又递来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封蜡上印着倒五芒星,“如果在新大陆见到环形石阵,尤其是中心有水晶柱的……”

“等我们到了新大陆……”康罗伊对着风说,声音被吹向逐渐清晰的海平线,“有些旧账,该算了。”货舱阴影里的木板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

康罗伊不用回头也知道,詹姆斯·哈里斯的靴尖已经抵住了那道经年累月被缆绳磨出的裂缝——这是刺客联盟成员特有的现身仪式,像猫科动物用爪尖划开猎物颈侧的皮肤,既宣告存在,又保持着随时隐入黑暗的余地。

康罗伊先生。哈里斯的声音比雾更冷,带着常年潜伏在阴影里的沙哑。

他终于从货舱深处走出,黑色呢帽下的眼睛像两枚淬过毒的钢钉,钉在康罗伊颈间晃动的布鸟挂坠上,您总说要在新大陆建城,但有些规则,得先立在脚下。

他的右手突然抬起,动作快得像蛇信子。

康罗伊甚至没看清他从哪里抽出的短刃——鹰首造型的青铜刀柄,刀刃泛着暗蓝的幽光,精准无误地插入甲板裂缝,刺客之刃立誓——猎鹰商会所至之处,无暗杀令生效。

康罗伊垂眸,看见刀刃没入木板时,木屑飞溅的方向恰好避开了詹尼今早新绣的船徽。

他伸手按住刀柄,指腹触到刀身刻着的十二道细痕——那是哈里斯亲手了结的十二位违背联盟信条的叛徒。当我的城建成,第一座雕像将属于你们。他说,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清响。

哈里斯的喉结动了动。

康罗伊注意到他左耳垂有一道极浅的月牙形疤痕,那是三年前在爱丁堡教堂尖顶,为替他挡下圣殿骑士的弩箭留下的。我们不需要雕像。刺客的手指抚过刀柄上的鹰首,只需要平衡。他突然松手,短刃在康罗伊掌心微微发烫,等您的齿轮开始转动,会有更多影子来找您——但至少今天,您的后背是安全的。

话音未落,哈里斯已退入雾中。

康罗伊转身时,只看见他黑色披风掠过舷梯的残影,像一片被风卷走的鸦羽。

甲板上的短刃在晨光里闪了闪,刀柄鹰首的眼睛是两粒血玉髓,此刻正对着詹尼所在的舰桥方向。

乔治。詹尼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纸张翻动的脆响。

她抱着一叠泛黄的货单,发梢沾着从书箱里飘出的木屑,最后一份清单,我加了点东西。

康罗伊接过货单,目光扫过机械原理3箱电学初探2箱的条目,在儿童识字卡片1箱处顿住。

最铜版)中文课。詹尼的指尖轻轻划过本草纲目四个字,威斯克昨天问我,为什么爷爷的日记本里有方块字。

我想......她的耳尖微微发红,未来的孩子,不该只懂英文。

康罗伊的拇指摩挲着本草纲目的书脊,纸张特有的草木香混着詹尼发间的橙花香,在鼻腔里酿成某种灼热的东西。

他望向舱室深处堆叠的木箱,突然想起十年前在武汉书店里,父亲用报纸包书时总说的话:纸是最锋利的刀,能切开所有偏见。你送去的不是纸,是火种。他说,声音有些发哑,把这些箱子搬到旗舰中央舱室,让差分机μ保持22度恒温。

已经在搬了。詹尼指了指右舷,两个水手正抬着贴有恒温保护封条的木箱穿过甲板,汤姆盯着呢。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让他们先搬识字卡片——威斯克的声音在瓶子里,这些字要在他长大前,先在新大陆生根。

正午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甲板上投下一片金箔。

信号员的号角声从桅杆顶传来,汤姆·威尔逊的身影出现在舷梯口,手里攥着半张被海风吹得卷边的电报纸:康罗伊先生,港口电报局送来的。

康罗伊展开电报,铅字在阳光下跳跃:开曼信托确认资产转移,利物浦备用金流启动,纽约办事处已建立。末尾的署名是汤姆·哈里森,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那是他们约定的紧急安全码。

他举起黄铜望远镜扫过海岸线,白色灯塔下泊着的渔船正收网,渡轮喷着白烟驶向朴茨茅斯,没有挂着圣殿骑士纹章的黑帆,没有冒着重油的可疑蒸汽船。

升帆,点火,启航。康罗伊将电报折成小方块,塞进怀表后盖的暗格里。

史密斯的应答声混着蒸汽阀的嘶鸣传来,六艘船的烟囱依次喷出浓烟,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声响像巨兽苏醒的低吼。

詹尼靠在他肩上,发梢扫过他锁骨处的布鸟挂坠,他们以为你是逃亡。

康罗伊望着逐渐模糊的海岸线,南安普顿的教堂尖顶正被晨雾重新吞噬,我是回家。他摸了摸腰间的鹰首短刃,刀柄的温度透过呢料渗进皮肤,这里的齿轮转得太旧了,该换套新的。

海风卷起他的礼服后摆,猎鹰胸针在阳光下折射出赤金光芒,像一粒被投进深潭的火种。

当舰队驶出南安普顿湾时,晨雾仍未散尽,信号塔的探照灯在雾中划出苍白的光带,仿佛在等待着某种迟到的回应。

三小时后,旗舰“归途一号”舰桥的黄铜蜂鸣器突然发出急促震颤。

詹尼正将最后一叠航海日志收进橡木柜,听见这声熟悉的机械警报,指尖在柜门上轻轻一叩——那是她与康罗伊约定的“紧急信号”暗号。

康罗伊正站在罗盘前校准航向,听见动静时肩背微绷,转身的动作却极缓,仿佛怕惊散了海雾里的某种可能。

詹尼已经扑到差分机μ前,铜制键盘在她指下翻飞,解码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她忽然低呼一声:“是三短三长三短!”

康罗伊的靴跟在甲板上敲出清脆的响,两步跨到她身侧。

电报机吐出的纸带正蜷曲着垂落,詹尼的指尖抚过那些凹痕般的点划,声音发颤:“伊丽莎白确认收到,玛丽已将布鸟挂在窗前。”

海风吹得舰桥的舷窗嗡嗡作响,康罗伊却觉得耳边突然静了。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那只褪色的手工布鸟,粗布纹路磨得他掌心发烫——那是玛丽三岁时用碎布头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翅膀上还沾着蓝莓果酱的渍。

此刻他将布鸟轻轻贴在差分机冰凉的外壳上,金属与棉布相触的温度,像极了昨日清晨玛丽踮脚给他别胸针时,发顶蹭过他下巴的暖。

“她们在看着我们。”他的声音低得像海雾里的浪,“这艘船不是逃亡的棺材,是希望的摇篮。”詹尼伸手覆住他按在布鸟上的手背,她的手还带着差分机散热口的余温,“等威斯克能抓着船舷看海鸥时,会知道他的妈妈和姐姐,曾用布鸟给爸爸指过路。”

锅炉舱的蒸汽哨突然尖啸,打断了这片刻的柔软。

康罗伊将布鸟小心收进怀表暗格,对詹尼颔首:“去动力舱。”他转身时,猎鹰胸针擦过差分机边缘,在金属表面刮出细不可闻的轻响。

动力舱的热度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罗伯特·史密斯正弯腰检查主锅炉的压力表,见康罗伊进来,直起腰时额角的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新型复合锅炉能撑180马力,但连续运行超过12小时……”他的话被一阵异响截断——右舷方向传来金属摩擦的刺啦声,像有人用锉刀刮铁管。

汤姆·威尔逊的短刃已经出鞘,他侧身贴住蒸汽管道,目光如刀扫过七八个正在添煤的司炉工。

最后停在最角落的年轻男人身上——那家伙的蓝布工装前襟湿了一片,不是汗,是机油。

汤姆一步跨过去,靴跟碾住对方脚面,“手里拿的什么?”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锉刀当啷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