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雪境前哨(2 / 2)

伊丽莎白的手顿在康罗伊手背上。

她的婚戒硌着他的皮肤,那是他们在伦敦老教堂交换的,内侧刻着“1856.4.15”,那天雨下得很大,詹尼举着伞站在教堂门口笑,说“康罗伊太太的裙摆要成拖把了”。

“孩子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雪落,“露西昨天问我,爸爸是不是要去和怪物打仗。小乔治把退烧药用糖纸包起来,说要留给‘打跑坏叔叔的英雄’。”

汤姆的飞针“叮”地落回暗袋。

他摘下皮手套,掌心全是冻疮裂开的血痂——那是昨夜挖开冰缝找吉米时蹭的。

“太太说得对。”这个跟了康罗伊五年的护卫突然开口,喉结动了动,“上回在利物浦,子弹擦着小乔治的摇篮飞过去……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把那杀手的脑袋拧下来。”

詹尼的指甲掐进磁盘边缘。

她想起在剑桥实验室的清晨,康罗伊指着差分机对她说“我们要改写规则”,那时他的眼睛亮得像星芒石。

“可我们停下,斯塔瑞克就会赢。”她的声音发颤,却像钢针戳破棉絮,“阿尔伯特亲王的灵能失控不是意外,是他们在测试‘铁砧计划’的上限。等他们唤醒……”

“等他们唤醒什么?”伊丽莎白突然提高声音。

她站起身,羊毛裙扫落了半杯可可,深褐色液体在木桌上洇开,像块凝固的血渍,“是神?是怪物?还是你和乔治脑子里那些‘改变时代’的疯念头?”她的眼眶红了,可眼泪没掉下来,“我嫁的是书店老板,不是要拯救世界的骑士。可现在——”她抓起康罗伊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这里还有个小的,他甚至还没听过爸爸的声音。”

康罗伊的呼吸卡住了。

他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伊丽莎白举着验孕纸站在烛光里,睡衣领口还沾着露西的奶渍。

“我们该回伯克郡。”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买座带暖房的庄园,让孩子们在葡萄架下学骑马,詹尼可以继续研究差分机,汤姆……”

“乔治。”詹尼打断他。

她绕过桌子,蹲下来与他平视。

这个总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女人,此刻发梢还沾着矿井的冰碴,“你还记得在哈罗公学被霸凌的晚上吗?他们把你锁在储物间,说‘康罗伊家的杂种不配呼吸贵族空气’。是我翻窗进去,用铁丝撬开了锁。”她的手指抚过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当年储物间钉子划的,“你说‘我要让他们看看,康罗伊家的齿轮,能撬动整个时代’。”

壁炉里的桦木“轰”地塌下一块,火星子溅到康罗伊脸上。

他望着伊丽莎白发间的银簪——那是他亲手挑的,刻着勿忘我。

又望向詹尼眼里的光,那光和二十年前在剑桥实验室里一模一样。

最后看向汤姆,这个总说“太太的苹果派比任务重要”的护卫,此刻正盯着窗外的雪,像是在确认逃跑路线。

“留下。”他对伊丽莎白说,“圣皮埃尔的牧师太太是接生婆,詹尼的旧友在蒙特利尔开医院,我让哈里斯调一队暗卫过来。”他摸出怀表,把夹层里的地图抽出来,“矿场的差分机显示,铁砧核心在格陵兰西南岸。我带詹尼、汤姆去,最多三个月——”

“不。”伊丽莎白截断他,从裙袋里摸出个天鹅绒盒子。

打开时,金戒指在炉火下泛着暖光,是康罗伊祖父的遗物,内侧刻着“为康罗伊家守护光明”。

“带着这个。”她替他戴上,戒指贴着婚戒,硌得指根生疼,“带着我们的爱去,也带着回来的承诺。”

詹尼转身去收拾背包,背影像在剑桥时赶论文的模样——脊背绷得笔直,却偷偷抹了下眼角。

汤姆开始检查步枪,子弹上膛的脆响像在数倒计时。

雪停在凌晨三点。

雪橇的铜铃被冻得哑了,只有桦木滑板擦过冰面的“吱呀”声。

康罗伊裹着詹尼连夜缝的熊皮斗篷,怀里揣着伊丽莎白塞的姜饼,还热乎着。

詹尼的差分机绑在雪橇前端,水晶屏幕结着薄霜,显示着“地核共振频率:7.8hz→9.2hz”。

汤姆坐在最前面,皮鞭甩得像响雷,六只哈士奇的哈气在半空凝成白雾。

暴风雪来得毫无征兆。

先是雪花突然转密,像有人把天空撕成了棉絮。

接着风从西北方扑来,卷着冰碴子抽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

詹尼的差分机“滋啦”一声黑屏,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康罗伊记得,去年在挪威峡湾,也见过这种情况,当时他们发现了圣殿骑士的磁暴发生器。

“右拐!”汤姆突然吼道。

雪橇前端的哈士奇猛地往右侧偏,康罗伊瞥见冰面下闪过幽蓝的光——那是条冰裂缝,足有一人宽,边缘结着锯齿状的冰棱。

詹尼的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手套下的皮肤凉得像冰,“是地核共振影响了磁场!斯塔瑞克的人在干扰导航——”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羽翼拍击的声响。

一道黑影从暴风雪里俯冲而下,落在雪橇前的冰面上。

他裹着全黑的貂皮斗篷,面罩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像两块碎冰。

“康罗伊先生。”他的声音带着北欧口音,从怀里摸出个银哨吹了声,哈士奇立刻安静下来,“我是刺客联盟的‘渡鸦’,哈里斯让我带话:圣殿骑士的‘熔炉’前哨在格陵兰西南岸,他们要在春分启动‘铁砧之心’,用共振唤醒……”他顿了顿,从背包里取出件泛着金属光泽的斗篷,“这是蒸汽循环斗篷,能扛住零下五十度。哈里斯说,你们得在仪式前四十八小时到达。”

康罗伊接过斗篷,指尖触到内侧的刺绣——是詹尼设计的齿轮与匕首纹样。

“他们要唤醒什么?”他问。

渡鸦的面罩动了动,像是笑。

“您到了就知道。”他转身走进暴风雪,身影很快被雪幕吞没,只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记住,冰崖上的电弧不是光。”

冰崖比想象中高。

康罗伊的蒸汽斗篷“嗡嗡”作响,暖气管贴着后颈,却还是挡不住从冰缝里钻进来的寒气。

詹尼的差分机重新启动了,屏幕上跳动着“目标距离:3.2公里”。

汤姆趴在他右侧,步枪瞄准镜结着霜,他正用体温慢慢焐化:“看到建筑了,顶部有电弧——像……”

“像巨人的眼睫毛。”詹尼突然说。

她举着望远镜,呼吸在镜片上蒙了层白雾,“乔治,你看电弧的颜色。”

康罗伊接过望远镜。

淡蓝色的电弧缠绕着金属建筑顶端,每道弧光都在有规律地收缩、舒展,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虹膜在眨动。

极光在头顶扭曲成螺旋状,绿与紫的光带纠缠着,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那不是电光。”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被风吹散,“是……是它在看我们。”

詹尼的差分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后定格成一行血红色的字:“旧神苏醒进度:17%”。

汤姆的步枪“咔嗒”上膛。“先生?”

康罗伊把望远镜递给詹尼。

冰崖下的风卷着雪粒,灌进岩穴的缝隙里,像有人在低声诉说听不懂的语言。

他摸了摸手上的两枚戒指,一枚是伊丽莎白的温度,一枚是祖父的重量。

“进去。”他说,“今晚,我们得聊聊怎么叫醒一个梦。”

岩穴深处的阴影里,三盏提灯依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