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家庭的考验(2 / 2)

乔治转头看她。

夕阳穿过她的发梢,在她耳后投下金红色的光晕。

他突然想起今早她塞在他口袋里的纸条,墨迹晕开的地方写着:无论输赢,我都在窗口等你。

此刻窗口没有光而他们需要的那个计划,或许就藏在那瓶波特酒的酒渣里——像颗埋在泥里的种子,只等一场雨。

地窖的霉味混着橡木桶的陈香漫上来时,詹尼的火柴在磷纸上擦出细小的蓝光。

乔治抬手护住那簇光,看见她发间的铃兰已经蔫了,花瓣边缘泛着褐,像被心事浸过的信纸。

1820年的波特。詹尼用银开瓶器旋进软木塞,父亲说这酒要等重要时刻木塞弹出的轻响里,她抬眼望他,现在算不算?

乔治接过她递来的水晶杯。

酒液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像詹尼每次替他整理领结时,睫毛投在他锁骨上的阴影。母亲要的体面,是圣乔治教堂的彩窗。他转动杯身,酒痕在杯壁拉出金线,可彩窗需要捐建款,需要贵族联名,需要...康罗家重新被社交圈接纳。

詹尼的手指在酒桶上敲出轻响。

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像差分机运转前的齿轮预转:埃默里上周说,他表兄在利物浦有座纺织厂急着找贵族背书。她从裙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是埃默里潦草的字迹,露西·卡特赖特的母亲管着圣乔治教堂的募捐委员会——我今早替你誊抄地契时,看见伯克郡北境的牧场租约这个月到期。

乔治的呼吸顿了顿。

詹尼总这样,把他没说出口的忧虑拆解得清清楚楚。你是说...用牧场续租的租金做纺织厂的启动资金,再让埃默里说服他表兄把捐建彩窗的名额留给康罗家?

还有。詹尼的指尖划过他手背,这三天我跟着老管家盘仓库,发现阁楼有三箱中国瓷器——是你祖父东印度公司的货,从未上过拍。她的眼睛在火光里亮起来,露西的母亲爱极了康熙年间的青花瓷,上周茶会还说要是能有对缠枝莲纹的梅瓶,捐彩窗的事她能说动主教

乔治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有长期握鹅毛笔留下的茧,硌得他指腹发疼。你本该坐在客厅里,让女仆替你剥葡萄。他声音发哑,而不是...翻仓库,抄账本,替我记这些琐碎。

詹尼笑了,把额头抵在他肩窝。

酒桶的凉气透过呢料渗进来,可她的体温像团小火焰:我在窗口等过你那么多回。她轻声说,等你从哈罗被揍得鼻青脸肿回来,等你第一次在议会辩论赢了老伯爵,等你说詹尼,帮我查查西蒙的禁药来源...她仰起脸,眼尾沾着地窖的湿气,现在你要等我,等我帮你把彩窗挂回去。

接下来的三十天像被上紧了发条的座钟。

乔治天没亮就揣着牧场租约去了利物浦,回来时马靴沾着纺织厂的煤渣,却带了份签好的三方协议:康罗家以土地入股,纺织厂利润的两成用于圣乔治教堂翻修。

詹尼留在庄园,白天跟着老管家核对仓库清单,夜里等乔治回来,把他脱下来的衬衫上的酒渍、墨水印一一记在小本子上——那是他与商人们周旋的痕迹。

康罗伊夫人开始在早餐时多摆一副银匙。

最初是为了监督詹尼是否懂得给男爵递茶的规矩,后来渐渐变成观察:詹尼会在男爵咳得厉害时,不动声色地把热蜂蜜水推近;会在乔治翻账本烦躁时,往他碟子里添块浸了朗姆酒的提子蛋糕;甚至能背出康罗家所有远亲的纹章,在乔治接待访客时,轻声提醒那位是萨塞克斯伯爵的第三子,最恨别人提他母亲的陪嫁。

您看。某个清晨,康罗伊夫人站在二楼走廊,望着庭院里的詹尼。

她正蹲在花圃边,教小女仆分辨男爵最爱的蓝铃花和杂草,发梢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枚乔治送的珍珠耳坠——不是贵重的款式,却擦得发亮。

康罗伊男爵倚着门框,咳嗽声轻得像片落叶:像不像我们刚结婚那年?他说,你蹲在马厩里,教马夫怎么给敷药,我站在楼上,觉得...能娶到你,是上帝补偿我所有霉运的礼物。

康罗伊夫人的手指攥紧了蕾丝袖口。

窗外的詹尼抬头时,正撞进她的视线。

女孩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还挥了挥手——像在问候一位普通的长辈,而不是曾经用冰锥般的眼神刺过她的夫人。

那天傍晚,詹尼在整理男爵的药瓶时,康罗伊夫人走进了书房。

这是我母亲的珍珠项圈。她把丝绒盒子推过书桌,康罗家的儿媳...该有件压箱底的首饰。

詹尼的手悬在盒盖上,像触碰什么易碎的东西。夫人...

叫我母亲。康罗伊夫人说,声音轻得像吹过玫瑰园的风,乔治今早说...你有了。她望着詹尼骤红的眼眶,突然别过脸去,我会让哈蒙德医生每旬来两次,对外只说...是我新请的绣娘身子弱。

乔治推开门时,正看见詹尼扑进母亲怀里。

两位女士的肩膀都在抖,可康罗伊夫人没哭——她只是用力拍着詹尼的背,像在拍一个走失多年终于回家的孩子。

父亲说地窖那瓶波特酒该开了。乔治的喉咙发紧,庆祝...彩窗的事,主教已经回信了。

康罗伊夫人松开詹尼,整理她被揉皱的裙角。明早让霍奇把家族纹章的设计图找出来。她转身时,乔治看见她眼角有颗泪,很快被手套抹去,要加朵蓝铃花——你父亲说,那是我们家最坚韧的花。

当晚,乔治在书桌前整理纺织厂的最新报表。

詹尼靠在他肩头打盹,发间飘着康罗伊夫人送的橙花水味道。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落在他今早收到的那封密信上。

信是埃默里写的,字迹比往常潦草:

伦敦钟表匠公会出了怪事。

他们说最近收的订单里,齿轮内侧需要刻蛇形暗纹——和你说过的圣殿骑士团标记一模一样。

斯塔瑞克那老东西...怕是要动一动了。

乔治把信折好,塞进抽屉最底层。

詹尼在睡梦中蜷得更紧了些,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腰上——那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暗号,像在说。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望向窗外的夜色。

伯克郡的秋夜还很静,可他知道,有些齿轮已经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