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撞着肋骨,像敲在锈蚀的铁砧上。
沃森扭曲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鳞片手的指节擦过祭坛石面,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刺响。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从教堂深处飘来的对话——两个男声压得极低,却像蛇信子般钻进他的耳朵。
...必须在月蚀前完成七次献祭,旧神的触须才能穿透世界的帷幕。其中一个声音带着喉音的嘶哑,乔治听出那是上次与布莱克伍德共进晚餐的古董商霍奇斯,布莱克伍德先生说,用康罗伊家的血当引子,能让仪式更稳固——毕竟他们当年离王座那么近。
康罗伊?另一个声音轻笑,那小子倒是麻烦,不过等旧神降临,他们家的齿轮转得再快也得锈死。
乔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父亲病中仍攥着他手腕的手,老人指腹的老茧蹭过他皮肤:记住,有些秘密藏在阴影里。原来那些阴影里的齿轮,转的是这样的血锈。
他攥紧表盘,父亲的话不是普通的叮嘱,是康罗伊家族几代人参与帷幕之外的异神密谋的关键。
埃默里的剑柄在掌心渗出薄汗。
少年骑士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用靴尖轻轻碰了碰乔治的脚——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乔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教堂彩绘玻璃的残片突然闪过金属反光,三顶缀着十字纹章的皮盔正从侧门探进来。
圣殿骑士团!埃默里的低语像淬了冰的刀。
乔治瞬间想起玛丽说过的话:猎巫行动的刽子手,他们的银剑专砍超凡者的脖子。此刻那些骑士的锁子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领头的高个举着带银链的十字架,链坠上的圣水正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上,腐蚀出缕缕青烟。
散开搜!高个骑士的吼声撞得断柱嗡嗡作响。
乔治感觉后颈的皮肤被圣水的气味灼得发烫——那是专门针对超凡污染的惩戒剂。
他扯了扯埃默里的袖口,两人猫着腰往祭坛后方的地窖口挪动。
可刚绕过第三排长椅,沃森突然发出一声尖啸,他塌陷的鼻梁处裂开条血缝,蛇信子般的舌头卷住霍奇斯的手腕:康罗伊在这儿!
抓住他!高个骑士的剑鞘砸在长椅上,惊飞了梁上的夜枭。
乔治的皮靴在湿滑的石板上打滑,他撞翻了个青铜烛台,火焰地窜起,照亮了埃默里紧绷的脸——他的右手已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乔治,你先走!埃默里突然旋身,银剑出鞘的清鸣划破夜雾。
他的剑招带着自己家祖传的铁蔷薇路数,剑尖挑开第一柄刺来的长矛,反手削断了第二骑士的锁子甲系带。
乔治趁机往地窖口冲去,可刚跑到祭坛边,鳞片手突然从洞口探出,黏滑的触感缠住他的脚踝。
乔治踉跄着栽倒,掌心擦过祭坛石面,血珠渗出来,滴在刻满符文的凹坑里。
随着康罗伊家族的血液浇灌,那些符文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地窖里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沃森的尖啸更响了:血祭启动!
旧神要醒了!
松开!埃默里的银剑劈下,鳞片手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缩进黑暗里。
乔治借着这个空档翻身滚进地窖口,埃默里紧跟着跃下,用剑鞘顶住即将闭合的石板。
上方传来骑士们的怒骂,还有沃森扭曲的笑声,混着圣水泼洒的声,像一锅煮沸的毒汤。
地窖里的霉味更重了。
乔治摸出差分机表盘照亮,只见墙壁嵌着七具石棺,棺盖上的符号和玛丽给的信纸完全吻合。
最里面那具的棺盖裂了条缝,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臂,指甲长得能勾住石缝。
埃默里的剑指向那里:少爷,快走!
他们追下来了!
两人顺着地窖的排水道狂奔,污水溅湿了乔治的裤脚。
身后传来骑士们的呼喝,还有石棺被劈开的脆响。
乔治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还有心跳声里反复回荡的词:康罗伊的血旧神降临布莱克伍德的助手。
当他们从东伦敦的阴沟钻出来时,晨雾已漫上泰晤士河,乔治的衬衫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伯克郡庄园的书房飘着冷掉的红茶味。
乔治将从地窖里捡的鳞片放在黄铜烛台下,鳞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像被某种强酸腐蚀过。
埃默里站在窗边,正用银布擦拭剑刃上的黏液:那些骑士的徽章,是圣殿骑士团的净化者分支——他们只听命于上议院特别委员会。
特别委员会...乔治翻开玛丽给的羊皮纸,在最后一页发现个被血渍盖住的签名:本杰明·克莱恩。
他记得这个名字——上周在议会走廊,布莱克伍德曾和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密谈,对方袖扣上的纹章和地窖石棺的符号一模一样。
埃默里,乔治的指尖压在克莱恩三个字上,声音低得像在说给自己听,去查这个人的银行账户、往来信件,还有他最近三个月见过的所有人。他抬头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照在脸上,眼尾的细纹里凝着未褪的冷意,布莱克伍德的棋子不止沃森一个,我们得在月蚀前,把棋盘掀了。
书桌上的银铃突然轻响。
乔治望去,只见信鸽从敞开的窗缝钻进来,腿上绑着的信筒还沾着晨露。
他取下信筒,展开信纸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上面是维多利亚女王的笔迹,只有一句话:明早九点,白厅会议室,带证据来。
窗外的晨雾里,传来庄园外马车的蹄声。
乔治将信纸折成小方块,放进父亲留下的密匣。
匣底的羊皮地图上,汉普斯特德地窖圣玛格达莱妮教堂的红点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像两团未熄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