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玄真兵要(1 / 2)

王卫国是被冻醒的。

洞口的藤蔓没掩严实,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往里钻,把他脸上的炭火灰吹得直打旋。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映亮了岩壁上那盏马灯——灯芯快烧到底了,光晕缩成小小的一团,勉强照见王破军打坐的身影。

养父昨晚几乎没睡,就着那点灯光翻看一本线装书,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成了王卫国的催眠曲。此刻天刚蒙蒙亮,书还摊在膝头,王破军的手指却停在某一页,指腹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像在抚摸一块温润的古玉。

“醒了?”王破军睁开眼,眼底带着红血丝,却亮得惊人,“过来。”

王卫国裹紧了身上的灰布军装,凑过去才看清,那本书正是王破军提过的《玄真子兵要》。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古朴的字,笔画遒劲有力,像出鞘的剑。书脊处用线缝了又缝,针脚密密麻麻,显然被人反复修补过。

“这书……能看了?”王卫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昨天王破军讲的往事——为了保护这本书,师父和师兄们都牺牲了,道观也被烧成了灰烬。这哪里是书,分明是用命换来的念想。

王破军点了点头,把书往他面前推了推:“从今天起,每天认十个字,学一个法子。”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一幅手绘的地图,山脉用墨线勾勒,河流是淡淡的青色,还有些奇怪的符号——像箭头,又像陷阱的标记。

“这是嘉靖年间,浙东抗倭的地道图。”王破军的指尖落在地图中央的一处圆点上,“看见没?这里是‘迷魂阵’,进来容易出去难,岔路里藏着翻板和暗箭,倭寇进去一百个,能活着出来的不超过五个。”

王卫国凑近了看,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批注,是用朱砂写的小字,笔画娟秀:“地道之要,在‘隐’与‘变’。隐者,藏于九地之下;变者,应敌之莫测也。”字迹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玄”字,想必是王破军师父的手笔。

“咱现在的地道,缺的就是‘变’。”王破军拿起一根炭笔,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道示意图,“鬼子上次用烟熏,就是抓住了咱地道通风差的毛病。这书上说,‘凡地道,必设三孔:一通气,二通水,三通消息’——通气孔要藏在树洞里,通水孔连着暗河,消息孔……”他看向王卫国,“就是你弄的那竹筒传声,古人早就想到了。”

王卫国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原以为自己设计的“声学预警”是现代思维,没想到几百年前的兵书里早就写着“通消息”的法子。他摸着纸页上的褶皱,仿佛能看见那个叫“玄真子”的老道,在油灯下一笔一划绘制地图的样子——原来,中国人抗击外侮的智慧,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再看这个。”王破军翻到另一页,上面画着几种奇怪的武器:有带尖刺的铁球,有能喷出火的竹筒,还有用石头做的“地雷”,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石雷,以硝石、硫磺、木炭按三七比合之,埋于道旁,触之即爆”。

“这是……土雷?”王卫国脱口而出。赵老栓做的石雷,和图上画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些精细的机关——书里的石雷上连着发丝粗细的引线,还刻着凹槽,据说能让碎片飞得更远。

“玄真派的祖师爷参与过戚继光的抗倭军。”王破军的声音里带着点自豪,“这些法子,都是从血里总结出来的。你赵叔的石雷厉害吧?这书上的法子,比他的还多三成威力。”他顿了顿,用炭笔在地上画了个十字,“但兵书里说了,‘器者,末也;谋者,本也’——再好的武器,没人用脑子指挥,也是白搭。”

孙大牛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揉着眼睛凑过来,看见书上的图画顿时忘了困:“这是啥?能炸鬼子不?”他伸手想摸,又猛地缩了回去,好像那纸页会咬人似的。

“能。”王破军把书往中间挪了挪,“但得先学认字。”他指着“硝石”两个字,“认识不?”

孙大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俺就认识自己名字里的‘牛’字。”

王卫国却认出来了。强子的爹教过他几个字,加上这阵子王破军的指点,简单的字已经能认个七七八八。他指着那两个字念道:“硝——石。”

“对。”王破军赞许地点点头,“硝石是做火药的关键,山里的老墙根下能挖到,带着白霜的那种就是。”他突然看向王卫国,“你上次说的‘声学预警’,书里有个类似的法子,叫‘地听’。”

他翻到书的后半部分,那里画着一个人趴在地上,耳朵贴着一块木板,旁边写着“伏地听声,可知敌军远近多少:步声重而杂者,是步兵;声轻而匀者,是骑兵;若有‘咚咚’声,必是炮车”。

王卫国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不就是他设计竹筒传声的原理吗?只不过古人用木板,他用了竹筒,道理却是一样的——都是借大地传声,放大远处的动静。他看着那些古朴的文字,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的现代知识,和这古老兵书里的智慧,像是两条汇入同一条河的溪流。

“王叔,这书里有打鬼子的法子不?”孙大牛蹲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像戏文里说的‘空城计’啥的?”

王破军笑了笑,翻到一页画着城墙的图:“比空城计实在。你看这个‘诈败诱敌’——故意让士兵装作慌乱,丢些粮草兵器,引诱鬼子来追,然后在山谷里设埋伏。嘉靖年间,戚继光用这法子,一仗歼灭了三千倭寇,自己才伤亡不到五十。”他指着图上的山谷地形,“看见没?两边是悬崖,中间窄得像嗓子眼,鬼子进来就成了瓮里的鳖。”

孙大牛看得入了迷,手指在图上比划着:“那咱也能这么干啊!把鬼子引到黑风口,两边往下扔石头,保管他们有来无回!”

“可以试试。”王破军没否定,却在图上的水源处画了个圈,“但得先断了他们的水。鬼子的水壶能装三天的水,咱们就在第四天动手,到时候不用打,渴也渴垮他们了。”

王卫国突然想起现代战争里的“心理战”,原来几百年前的兵书里早就写着“断其粮草,乱其军心”的道理。他拿起一根炭笔,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声学预警地道”示意图:“要是把这个和‘迷魂阵’结合起来呢?用竹筒听鬼子来了多少人,再把他们引进岔路,用赵叔的石雷……”

“好小子!”王破军的眼睛亮了,“这就叫‘古今合璧’!”他拍了拍王卫国的肩膀,力道比平时重了些,“记住,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照着葫芦画瓢,得琢磨着怎么变——鬼子用炮轰,咱就挖更深的地道;他们放毒气,咱就做简易的滤毒罐。这才是《玄真子兵要》的真意。”

接下来的几天,山洞里多了项新功课。王破军每天教他们认字、识图,孙大牛学得慢,十个字里得错八个,急得直挠头,却不肯放弃,晚上就着马灯在地上画来画去,嘴里念叨着“迷魂阵”“诈败计”;王卫国则靠着“空冥”天赋,认字形、记图谱都快得惊人,往往王破军讲一遍,他就能在脑子里画出大致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