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靳言那声在雷雨中脱口而出的“清澜”,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沈清澜心中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之后几日,小镇表面依旧平静,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那层刻意的疏离与客套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些许忐忑与试探的亲近。
傅靳言来老宅的次数更多,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他不再总是沉默,偶尔会问起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关于草药的习性,关于古籍的修复,目光却时常停留在沈清澜身上,带着一种试图从碎片中拼凑出完整图像的专注。沈清澜能感觉到,他记忆的坚冰正在缓慢消融,那些被深埋的情感与本能,正如同蛰伏的种子,在温暖的土壤中悄然萌动。她欣喜,更忧虑。每一次他眼中闪过熟悉的锐利,每一次他无意识流露出属于“傅靳言”而非“阿言”的小动作,都让她既心跳加速,又胆战心惊。
她开始更加留意小镇的风吹草动。陈延的警告言犹在耳。傅靳言记忆的复苏,必然伴随着他体内“守望者”力量的波动,这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极易吸引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天晌午,日头毒辣,镇上来了几个生面孔。他们自称是省城来的民俗采风小组,由当地文化站的一名干事陪同,拿着相机和笔记本,在镇上四处拍照、询问老人关于古镇的历史传说。为首的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和煦的中年学者,名叫“孙教授”,言谈举止斯文有礼。但沈清澜却从他镜片后偶尔掠过的、过于锐利的目光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几个人似乎对老宅所在的这片相对僻静的区域格外感兴趣,尤其是对沈清澜这栋颇有年头的宅院,以及河对岸老秀才家的院子,反复打量,询问得也尤为仔细。陪同的干事热情介绍,说沈清澜是位手艺精湛的古籍修复师,阿言是位在此静养的退伍军人。
“孙教授”听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与同情,还特意走到沈清澜的院门外,隔着篱笆表达了想参观工作室的意愿,被沈清澜以“工作杂乱,不便待客”为由婉拒了。他也不坚持,笑着留下名片,说有机会再请教,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院中晾晒的药材和半开的堂屋门扉。
沈清澜心中警铃大作。这些人的探查过于有针对性,绝非凡俗的学者。他们的气息收敛得很好,但那种经过严格训练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协调感,以及身上隐约传来的、极淡的电子设备运行时的微弱臭氧味,都逃不过她敏锐的感知。是陈延所说的官方“研究局”派来进一步核实情况的?还是……另一股势力?
傍晚,傅靳言过来时,沈清澜状似无意地提起了白天来的“采风小组”。傅靳言正帮她修理一张松动的旧书案,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采风?这个季节?” 他放下工具,走到窗边,望向河对岸老秀才家方向,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与审视,“问了些什么?”
“多是些老掉牙的传说,不过……”沈清澜斟酌着用词,“对我和你,似乎格外留意。”
傅靳言沉默片刻,回头看向她,目光深邃:“你觉得他们有问题?”
“说不好,”沈清澜摇头,“只是感觉……不太一样。” 她无法直言自己的猜测,那会暴露太多。
傅靳言没再追问,但沈清澜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警惕起来。那种属于战士的本能,正在迅速苏醒。
接下来的两天,“采风小组”依旧在镇上活动,但不再靠近沈清澜和老秀才家,仿佛那天的接触只是偶然。然而,沈清澜却在一次去镇头杂货店买朱砂时,无意中瞥见那个“孙教授”独自一人,站在镇外通往废弃码头的岔路口,看似在拍照,实则手中的设备角度刁钻,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测绘或信号探测。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工装、一直沉默寡言的年轻“助手”,那人动作矫健,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夜幕降临后,沈清澜凭借远超常人的感知,隐约察觉到老宅周围似乎有极其轻微的、不属于夜行动物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不远处潜伏、移动。她悄悄起身,没有点灯,隐在窗后阴影中向外望去。月光下,院墙外的巷弄空无一人,但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两道陌生的气息,如同幽灵般隐藏在黑暗里,监视着这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