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棉絮似得雪块压垮了屋外的竹枝梅梢。
不时能听见寂静的白日里突然发出“噼噼啪啪”枝梢断裂的声响。
从云层中穿出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带着一股阴寒的湿气。
不见温暖,反而愈发清寒。
熏笼中没有炭火燃烧的痕迹,只留下了灰白的残灰。
方锦棠穿着旧时的单薄衣裳,跪在佛龛前,手中拿着一串佛珠,默诵佛号。
她的双目凹陷,两颊瘦削。
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皱纹却已爬满她的眼角眉梢。
整个人如同被吸干了精气神一般,只剩下一副枯萎的皮囊还留在人世。
她名义上还是靖安伯府的伯夫人。
可任谁也想不到,昔日方祭酒的掌上明珠方锦棠居然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论认识她的人,谁见了方锦棠,不叹一声可惜?
可他们却又说这都是方锦棠她自找的。
“若非不是你不知廉耻,在我母亲病中勾引父亲,母亲又怎会被你活活气死,早早仙逝!”
“方锦棠,你有今日都是自甘下贱,咎由自取的,怨不得旁人半分!”
这些话是谁说的?
是她养了十年的继女赵静姝说的。
可她不仅是赵静姝的继母,同时也是她的姨母。
没错,方锦棠的长姐方静怡是赵静姝的亲生母亲,而她只是一个续弦。
然而,方锦棠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们的父亲靖安伯赵峻啊。
可他们怎么就觉得是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嫁给赵峻,所以气死了方静怡的呢?
赵佑宗的声音,则比他的妹妹更冷。
像屋外渗进的寒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谁家的好姨母能做成你这幅模样?”
“若非你仗着这张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脸,借着探病之名行苟且之事,父亲怎会做出那等糊涂决定?”
“当时母亲缠绵病榻,如何受得住这般刺激?”
“你如今吃斋念佛,又能抵消几分罪孽?”
“不过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想到这些话,还有当时的画面。
佛珠在方锦棠的指间猛地顿住。
不是的,事情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也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
那日她去探望长姐,是赵峻,那个她本该叫姐夫的男人。
趁她疲惫小憩时闯入厢房,将她当成新纳的妾室强行霸占。
可这些话,她即便说出来,如今也无人会信。
在所有人眼里,她方锦棠是个趁着姐姐病重爬床的蛇蝎女人。
是踩着姐姐尸骨上位的心机荡妇。
佛珠冰冷,却不及方锦棠此刻的心寒半分。
赵佑宗与赵静姝如今的嘴脸,让她几乎要忘了。
就在方静怡咽气后那段天崩地裂的日子里。
这两个孩子是如何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紧紧依偎在她怀里,哭喊着叫自己母亲的。
“我是你们的姨母……”
彼时,嫁给赵峻不过比赵佑宗大了七岁的方锦棠看着外甥,皱着眉头为难地说。
“不!如今你就是我们的母亲!”
“我们只能依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