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自己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
母子二人闲聊之后,又说起了李庭的身子。
“儿臣方才去探望过父皇,汤药进得艰难,精神也比往年又差了些。”
“太医说了,父皇还是需要静心休养方能长寿。”
太医的意思隐晦,但是却又极其明显。
简单地说就是李庭活不了多久了。
陈七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也是时候该去死了。
冷宫中的王慕晴都死了三年,李庭应该去陪陪他的淑妃娘娘了。
陈七七轻轻将李迎揽入怀中:“国事繁重,你父皇是累着了。”
“迎儿不久就要为你父皇分忧了,期待吗?”
李迎依偎在陈七七的怀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儿臣明白,儿臣等这一刻,也等了好久……”
母子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李庭的病势一日重过一日,终于到了无法起身理政的地步。
他下旨,由太子李迎监国,总揽朝政。
这些年来,朝野上下都清楚,皇长子李迎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君王。
对李迎而言,他所欠缺的,仅仅是一个正式的登基大典。
尽管年仅十四岁,但李迎处理朝政的手段却老辣得令人心惊。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狠厉,让原本存有轻视之心的朝臣们为之胆寒。
不得不收起所有小心思,老老实实地臣服于这位少年君主无形的威严之下。
消息传到病榻上李庭的耳中。
李庭无比欣慰有李迎这么一个儿子。
他这一生活得失败,连最重要的东西都已失去。
可能培养出李庭这般出色的继承人,或许是他此生唯一的成功。
他李家的江山,必将在这孩子手中更加稳固。
思及此处,下朝后的李迎身着象征储君身份的明黄袍服,亲自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寝殿。
他屏退左右,坐在龙榻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虚弱的李庭。
他一勺一勺地亲自喂李庭喝药。
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俨然一副孝子模样。
李庭看着眼前气度不凡,孝顺能干的儿子,心中充满了近乎圆满的感慨。
他觉得,即便此刻闭眼,也能安心地去见列祖列宗了。
然而,就在一碗汤药见底,李庭准备熨帖地躺下时,李迎却轻轻放下了药碗。
他脸上的温顺孝悌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冷漠。
这样的李迎,让李庭觉得陌生。
“你……”
李庭还没问出口,他的话就被李迎打断了。
他注视着李庭,忽然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轻声问道:“父皇可还记得杜银姗?”
“迎儿,你是怎么了?”
李庭疑惑地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向自己询问他的母亲。
杜银姗不正是自己的皇后,如今端坐在凤仪宫中吗?
可是李迎却没有理会李庭的困顿,反而兀自说了起来。
“杜银姗,荆州人士,十四岁入宫,二十岁出宫前,被帝临幸,封为美人,后生下皇长子迎。”
李迎的话让李庭摸不清头脑。
“你提这些旧事做什么?”
“旧事?”李迎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
“父皇您怎么会觉得这是一件旧事?”
“不然呢?”
李庭不明白李迎为什么要反应那么大。
“可这几个字,这几句话,我用了半生才弄清楚,原来我的生母是杜银姗,不是王慕晴!”
李迎的脸色陡然变得狠厉起来,他牢牢地盯着病榻上的李庭。
一张明显属于少年人的面孔中却看不出丝毫稚嫩之色,反而狠厉狂暴。
如同压抑已久的暴风雨,终将来临。
王慕晴这个名字被李迎提起,李庭还愣了一下。
她被自己折磨了多年,终于在日日的磋磨之下,受辱自缢而亡。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庭还觉得可惜。
怎么那些看管王慕晴的宫人如此废物,居然让她上吊自杀了。
可王慕晴入冷宫的时候,李迎才未满岁。
李迎怎么还知道有王慕晴的存在?
还说自己的生母是王慕晴?
李庭越来越糊涂了。
李迎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观察着李庭。
见他满脸的迷茫困惑,他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这笑声,瘆人,让李庭听了不由打了个寒颤。
太子难道是疯了吗?
李庭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父皇,您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李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深刻。
“我没有疯。”
“我只是比常人多活了一世罢了。”
他俯下身,凑近李庭耳边,声音低沉如鬼魅。
“我的生母是杜银姗。”
李迎一字一句,犹若血泪。
“你临幸过一次就抛之脑后,任由王慕晴磋磨至死的可怜宫女!”
李庭瞳孔骤缩,想要反驳,却被李迎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和痛苦震慑住了。
“我记得她死的时候我才三岁。”
“还是淑妃的王慕晴带着人闯进我们住的宫殿,她让人……”
说到这,李迎哽咽了一下。
“用白绫,活活勒死了我娘!就在我面前!”
李迎经历过前世的创伤和愤怒,看向李庭时眼中带着骇人的杀意。
“我吓得发了三天高烧,醒来后,就忘了许多事……”
“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王慕晴的儿子!”
“她也成了你的皇后!”
“是你们!抹去了我生母存在的一切痕迹,告诉我,我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看着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的李庭继续说:“我做了王慕晴十几年的好儿子,才偶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我记忆里会抱着我唱歌的女人不是在做梦,她就是我的娘啊!”
李迎仿佛在呐喊着什么,他陷入了前世得知这一切的痛苦之中。
“父皇!”李迎喊着李庭。
“对你来说杜银姗只是个下贱的宫女,随时暖床的工具,可对我而言,她才是我的生身母亲!”
“你们让我被仇人抚养,认贼作母!”
“这仇,我应不应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