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陈七七挥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我累了,也没心思再教徒弟。”
“既然婉儿你是吕家明媒正娶的儿媳, 自然是千好万好,蕙质兰心,打理一个家宅想必也不在话下。”
“若有不懂的,府里这么多老嬷嬷,尽可去问。”
“再说了,还不是有你吗?”陈七七对着宋清秋开口说道。
宋清秋霎时便止住了话语。
陈七七说罢也烦了。
她直接起身,对着还在发愣的宋婉儿道:“账册若有不清之处,可来问我。”
“至于其余琐事,自行决断便可,不必事事回我。”
说完,竟是一副甩手掌柜,即刻交班的架势,仿佛多拿一会儿那对牌钥匙都嫌烫手。
宋婉儿捧着那沉甸甸的托盘,只觉得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预想过敬茶时的种种刁难,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这种重用!
这突如其来的放权,非但没让她感到欣喜,反而涌起巨大的惶恐和不安。
吕家的家宅,人员复杂,关系盘根错节,多年积弊岂是她一个毫无根基的新妇能轻易掌控的?
这分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火坑!
更何况,宋清秋虽出身官宦之家,可早已落寞,哪儿会什么管家理事的技能?
宋婉儿就越加及不上她了。
然而陈七七的话句句在理,冠冕堂皇,她们姑侄根本就无法推拒!
甚至在旁人看来,这还是婆婆对新媳妇的看重和提拔!
宋清秋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同样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她眼睁睁看着陈七七干脆利落地将那堆烂摊子丢了出来,然后一身轻松地转身回了内室,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直到此刻,宋清秋和宋婉儿才真正意识到。
苏迎风说的不管,是真的彻底不管了!
而且,是以一种她们根本无法指责,甚至还要感激的方式。
将最棘手,最耗心力的破差事,都给顺手丢了出来!
这一回,她们非但没能让苏迎风当恶人,反而自己被她架到了火上烤!
宋婉儿捧着那沉甸甸的托盘,指尖冰凉。
她求助般地望向吕锦书,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她希望她的锦书哥哥能像往常一样,挺身而出,替她回绝这强人所难的差事。
然而,吕锦书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仔细回味了一下陈七七的话,竟觉得十分有理!
毕竟,苏迎风也是如此这般嫁入吕家,又操持了二十多年。
他的妻子不也应该如此吗?
总之,这是向来如此的事情啊!
婉儿如今是他的正妻,是吕家未来的宗妇,执掌中馈本就是她分内之事。
母亲愿意放权,岂不是说明母亲终于认可了婉儿?
而且母亲也说了,有不懂的可以问嬷嬷,还可以去问她,已然是给了台阶。
他见宋婉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只当她是紧张害羞。
于是便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婉儿莫怕,母亲说得对,这本就是你这个长孙媳该担起来的责任。”
“你素来聪慧,心思细腻,定然能很快上手。”
吕锦书甚至还觉得,这是一个让婉儿和母亲缓和关系,让母亲真正接纳婉儿的好机会!
宋婉儿听着吕锦书这番体贴的安慰,看着他脸上那副“我看好你”的鼓励神情。
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噎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聪明?
心思细腻?
这是聪不聪明的事吗?
可这些话,她一句也不能说出口。
宋婉儿面对吕锦书,只能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的声音不由的微微发颤:“是,夫君说得是,婉儿会尽力学着打理,定然不负母亲的厚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宋婉儿垂着眼,不敢让吕锦书看到自己眼底的绝望和怨愤。
吕锦书却对她的痛苦毫无察觉,反而觉得婉儿果然懂事明理。
心中那点因母亲爽快答应婚事而产生的别扭也消散了不少,甚至生出几分夫妻同心的欣慰来。
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我在呢。”
宋婉儿感受着他毫无作用的安慰,心里一片冰凉。
有你在?
你能帮我看账本还是能帮我弹压仆妇?
你能替我挡住各房的刁难还是能给我变出强大的娘家撑腰?
要你何用?!
低着头看着手中端着的账册,宋婉儿咬牙切齿,几乎要将银牙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