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这个正妻,生母的存在本身,似乎都成了一个错误。
心死如灰,大概就是此刻的感觉了。
她彻底失望了,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这失败透顶的一生。
苏迎风有时对着镜子梳头,看着乌发间隐藏的银丝越来越多时。
苏迎风总在想,为什么自己明明贤良一生,对丈夫恭顺有加,对儿女更是疼爱无比,一心只为他们操持。
怎么就落到了如今这幅众叛亲离的模样?
就连吕锦书的一双儿女,她亲生的孙子孙女也不愿意见到她,反而对着宋清秋一口一个祖母,喊得亲热。
怎么,就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又过了一些年。
苏迎风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巨石,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几日功夫便将她彻底击垮。
大夫来看过,只摇头说“郁结于心,油尽灯枯”,悄悄让丫鬟准备后事。
窗外隐约传来街市热闹的喧嚣。
她才恍惚记起,今日是城中的花灯节。
“老爷…和少爷呢?”她声音嘶哑微弱,问着身边唯一守着的老嬷嬷。
老嬷嬷眼眶通红,支吾着不敢答。
一旁的小丫鬟忍不住哭出声。
“夫人,老爷、少爷他们…他们陪着宋姨娘、少奶奶他们去朱雀大街看花灯了…说是今年灯会格外盛大……”
苏迎风的心猛地一缩,随即是死水般的平静。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对老嬷嬷说:“去…去找人…叫他们回来…就说我…我不大好了……”
老嬷嬷含着泪,立刻派了两个得力的小厮急匆匆地去寻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烛火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苏迎风的意识时清醒时模糊。
她的脑海里回放着这一生的片段,但大多是苦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厮终于回来了,却只有一人,面色尴尬惶恐。
“夫人……”
小厮跪在床前,头都不敢抬。
“小的找到了老爷和少爷……”
“可、可宋姨娘说…说他们又不是大夫,回来了也无用,让、让您好生歇着,大夫开的药按时吃便是……”
“而且少奶奶还说了,‘母亲也真是,不过是场风寒,怎就劳动这许多人?’”
“‘年纪大了更该静养,学那些姨娘做派,动不动就喊人回来,平白扰了大家的兴致……’”
这话像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苏迎风。
“她真是这么说的?”
她猛地睁大眼睛,胸腔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气。
她一生贤良,克己复礼,到头来,在丈夫儿子眼中,竟不如宋清秋看一场花灯重要!
甚至在儿媳嘴里,她临终前的想见一面,都成了“姨娘做派”!
极致的悲愤,冰凉的绝望瞬间吞噬了她。
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目光死死盯着帐顶繁复却冰冷的刺绣花纹。
最终,一口鲜血猛地呕出,染红了素色的中衣。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床沿,眼睛依旧睁着。
苏迎风望着窗外遥远夜空隐约可见的绚烂灯火,断了气。
至死,她等待的至亲,一个也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