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宏轩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走到了云端的巅峰。
眼前是摇曳的红烛,灯花噼啪轻爆,在贴满喜字的新房里晕开暖融融的光。
他身上穿着御赐的金线密织,四爪坐蟒的绯红公服。
身侧,是新婚的妻子,礼部尚书家的嫡出千金。
她盖着绣工繁复的龙凤呈祥盖头,正襟危坐。
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感受到她那份名门闺秀的端庄与一丝初嫁的娇羞。
空气中弥漫着熏暖的甜香和酒气,那是属于他的合卺酒。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梦境。
宾客的恭贺声似乎还在耳畔回荡,圣上金口玉封“承恩伯”时的无上荣光仿佛还在昨日。
这一切,都因为他名义上的母亲是和安公主商婉月。
沁仪姑姑说,只有认和安公主为母,才能给他煊赫的身份,尊荣的地位。
甚至是眼前这门足以令无数王孙公子艳羡的好姻缘。
可是袁宏轩明白,被他称作‘沁仪姑姑’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母亲。
在商婉月未下嫁于袁氏之时,他的亲生母亲就跟父亲勾搭在了一起,珠胎暗结,有了他。
“母亲……”
袁宏轩心中低喃,他无比庆幸。
若不是母亲和安公主,他袁宏轩是谁?
或许只是一个顶着“奸生子”污名,连袁氏府邸角落都容不下的野种。
但现在,他是承恩伯!
是迎娶尚书千金的如意郎君!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伸向那方华贵的盖头。
这是他人生巅峰的明证。
可当袁宏轩的手指触碰到冰凉顺滑的锦缎,正准备轻轻挑起——
嗡!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狠狠撞了一下!
眼前喜庆的红烛光影猛地扭曲拉长,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晕眩波纹。
那暖融的香气,身侧窈窕的身影,还有身上华贵顺滑的蟒袍……
所有的一切,都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扯开!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带着腐朽馊味的冰冷!
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是耳边骤然炸响的,早已刻入骨髓的嘶吼与咒骂!
“贱人!毒妇!把米给我交出来!!”
“袁誉柏!你这没用的阉狗!虎毒不食子,你连亲儿子都往死里打?!你怎么不去死!!”
“爹!别打我!嗷——娘!救我!娘——!!”
袁宏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是无边无际的冰寒淹没了他。
那撕心裂肺的惨嚎,居然是袁宏轩他自己的声音!
有人敢打他?
他袁宏轩可是圣上亲封的承恩伯!
他母亲可是和安公主!乾元帝与元后的唯一女儿!
怎么红烛、喜房、新嫁娘……统统不见了!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勉强能辨出歪斜的轮廓。
身上那滑顺尊贵的蟒袍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坚硬,粗糙如砂砾的地面触感。
一股浓烈的恶臭,狠狠灌入他的鼻腔,呛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呃……”
他闷哼出声,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这个动作立刻触发了剧痛——肋骨像是被人用钝器砸断过!
恐惧如同千万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唔…是轩儿吗?”
一个嘶哑破碎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和恶意。
“咳咳…你那狠心的爹,今天可还没打死你?”
薛沁仪!
袁宏轩浑身汗毛倒竖!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酸腐气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梦里那个温顺行礼,恭敬地唤他“伯爷”的尚书千金呢?!
那个即将被他挑开盖头、红烛帐暖的洞房呢?!
巨大的落差如同天崩地裂!
“不……不是……我是承恩伯!!”袁宏轩猛地抬起头,嘶声尖叫起来。
他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带着撕裂般的疯狂。
“我是公主的儿子!我是伯爷!这里是哪里?!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伯爷?公主的儿子?袁宏轩你疯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