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还因为怕脏怕痛,怕被反噬,就畏首畏尾,不敢彻底清创,那我们穿这身衣服,坐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对得起那些再也看不到太阳的矿工吗?对得起把他们交到矿上的父母妻儿吗?对得起‘责任’这两个字吗?”
按说,江河这个县长根本无须向陈向华这个秘书表白什么,但他还是说了!
这些话又何尝不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在陈向华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可是县长,现在的舆论压力,还有上面的……”陈向华的声音带着苦涩。
“舆论压力?上面的关切?”江河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决绝,“比起遇难矿工家属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这些算得了什么?比起可能因为我们的妥协而再次发生的惨剧,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走回办公桌后,重新拿起那份沾染着无形硝烟的舆情简报,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荒谬的标题。
“继续工作。”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通知调查组,原定计划不变,方向不变,力度不变!重点查资金流向,所有关联账户,所有经手人,一个都不能漏!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有什么背景,一查到底!”
“是!”陈向华精神一振,大声应道。
江河坐了下来,拿起笔,在一份需要他签批的调查报告上,流畅而坚定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江河顶住各方压力,要求调查组深挖富源矿资金流向,矛头隐隐指向更深处时,一记来自“上面”的重拳,以看似温和却极其致命的方式,砸在了调查的七寸上。
这天上午,江河正在主持召开一个关于全县安全生产隐患排查的紧急会议,秘书陈向华轻轻推门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河拿着文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对参会人员说了声“继续”,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一回到办公室,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消息确认了?”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
“确认了,县长。”陈向华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懑,“是市委组织部的正式任职通知,王组长……王前进同志,被调任市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任副主任,明确为正处级。要求……要求三天内报到。”
“市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江河重复着这个职位,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讥讽。王前进,这位由市里派驻安北、负责富源矿事故调查的组长,在市府办副主任位置上坐了多年冷板凳、还有不到两年就要退休,在调查进入攻坚、眼看就要触及核心的关键当口,竟然被“提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