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站起身,走到投影仪前,将自己梳理清晰的图表打在幕布上。她努力抑制着语气中的激动,但字句间依旧透露出发现了重大突破的意气风发。
“各位领导,根据江书记的指示,我们对包天明自首供述的所有关键点,与窦喜艳之前的举报材料进行了交叉比对和实地核实。目前发现的情况,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疑云重重,漏洞百出!”
接着,她条分缕析地抛出核验结果:
“第一,关于三次人流手术的地点。窦喜艳举报称是在‘西方女子医院’,包天明自首说是在‘冀南市妇幼保健院’。我们派出的两组人员分别核查了这两家医院近五年的全部档案记录,结果却是:两家医院均查不到任何关于窦喜艳的手术记录!”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
“第二,关于第一次性侵的发生地点。窦喜艳坚称是在包天明的‘办公室’,而包天明则一口咬定是在他长期预留的‘客房部包房’。关于‘第一次’这种具有强烈记忆锚点的细节,理论上双方都不太可能记错。”
杨燕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脸庞:“那么,结论只可能有两个:要么是其中一方在说谎,要么,是双方都在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杨燕抛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会议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还对江河按兵不动有所微词的三位副书记,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疑惑变成了愕然,继而转变为一种深深的震撼。杨苗苗和巫庆文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蒯新峰则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不仅仅是他们,与会的其他几位常委,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些老纪委们太清楚了,案件调查中最可怕的不是证据确凿的罪恶,而是这种看似清晰却处处透着诡异的“谎言”。
如果受害者和施害者都在说谎,那他们试图共同掩盖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这背后牵扯到的,又将是何等惊人的秘密?
这个案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性侵勒索或企业家道德败坏!它像一颗被精心包裹的炸弹,包天明的“自首”,很可能不是为了认罪,而是想用自己的主动交代,来引爆一个威力可控的小爆炸,从而避免那颗更大的、足以让所有人粉身碎骨的真炸弹被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主位上始终沉默不语的江河。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这位新书记面对滔天舆情时的沉默和按兵不动,并非怯懦或无能,而是一种可怕的冷静和洞见。他早就看穿了这“自首”背后的极不寻常。
“越是看似完美的供述,背后越是隐藏着精心设计。” 江河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包天明的自首,太及时,太主动,几乎是把所有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不符合常理。现在看来,他的目的,或许就是想用一份看似诚恳的认罪书,引导我们快速结案,从而掩盖某个更深、更黑暗的真相。”
他站起身,双手按在会议桌上,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常委:“同志们,案子现在才真正进入关键阶段。他们为什么说谎?他们在害怕什么?又在保护谁?这才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核心!”
“我宣布,成立专案组,蒯副书记任组长,苗苗书记、庆文书记任副组长。杨燕同志,你负责牵头配合,围绕所有疑点,特别是双方口供的矛盾点,给我往深里挖,往祖坟上刨!我要知道,这重重疑云之下,埋的到底是什么!”
常委会结束,每一位走出会议室的常委,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压抑的兴奋。他们知道,一场真正的战役,刚刚打响。
而江河,已经用他敏锐的洞察和沉如泰山的定力,赢得了这支队伍最初的、也是至关重要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