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苟着(2 / 2)

远处,一条蜿蜒起伏、形似巨大牛角的贫瘠山脉——牛角山,像一道屏障,横亘在老固乡与八柳树乡之间。山的那边,就是他的老家!那里有他童年的记忆,有他年迈的父母。他曾经无数次站在老固乡眺望过牛角山,幻想山那边的世界。如今,他翻过了牛角山,却像一个狼狈的逃兵,回到了起点附近,面对的是一片更加荒凉的景象和一副沉重的、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烂摊子。

近乡情更怯,此怯非关情,尽是失意与苍凉。

上任前,丁秋红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脸上没了欢迎会上的神采飞扬,多了几分凝重和疲惫。

“老弟,”丁秋红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本来……姐是想把你安排到城关镇的,离县城近点,条件好些,也容易出成绩,咱们见面也方便。可是……”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透出深深的倦意,“县里这潭水,看着不深,底下暗流多着呢。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有些事,姐一时半会儿也……唉!”

她没有明说,但江河听懂了。这看似简单的调动背后,在安南县这个小池子里,同样有着他尚未触及的利益纠葛和权力制衡。丁秋红这个女县长,并非表面那般轻松,她也有她的掣肘和难处。

“姐,我明白。谢谢您费心。”江河的声音有些沙哑,“八柳树……挺好。离家近。”

丁秋红看着他年轻却笼罩着巨大阴霾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最终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既然来了……唉,那就啥也别想了,咬着牙,干出点样子来吧!” 她的话语里带着鼓励,也透着一种过来人的悲凉和无力。

在这个位置,干出成绩谈何容易?

送江河出来时,丁秋红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目光复杂。

天上人家的散伙饭上,他就注意到了江河的失态,她还听说云城的周市长在另一个包间招待客人……

女人是最敏感的。

她猜测到了什么。

她知道江河心里揣着巨大的伤痛和失落,八柳树那个烂摊子,对于一个心气正遭受重创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弟,但愿这方贫瘠的乡土,能成为你舔舐伤口的避风港,而不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河独自走向自己那辆分配给代乡长使用的、布满灰尘的皮卡车。他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柴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坐进副驾驶,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和远处沉默的牛角山。

孤独、迷茫、沉重的责任感和被放逐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他掏出手机,屏幕依旧漆黑一片。

他闭上眼,将头重重地靠在冰冷的车窗上。

前路漫漫,荆棘密布,而他的行囊里,除了破碎的自尊,一无所有。

既然来了,那就……苟着干出点成绩来吧。

这“苟着”二字,包含了多少未知的艰辛和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