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道不可绝(2 / 2)

他看着玄子叶,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那双看惯了生死、指挥过千军万马的虎目,再一次,毫无征兆地红了。

但这一次,不是悲伤的泪,是喜悦的泪,是看到道门后继有人的……欣慰的泪!

他突然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按在玄子叶的肩膀上。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玄子叶的骨头捏碎。

可玄子叶没有躲,只是挺直了胸膛,任由师叔那股混杂着激动、欣慰、骄傲的复杂情绪,通过手掌,传递过来。

好……

玄明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随即,他像是卸下了心中最沉重的枷锁,仰起头,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苍凉而雄浑,在寂静的山谷间回荡,惊得林中宿鸟扑棱棱飞起。

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在擂鼓。

“不愧是我师兄的弟子!不愧是我茅山的传人!有种!有骨气!”

他用力地拍着玄子叶的肩膀,那力道,拍得玄子叶龇牙咧嘴,却也让他感受到了这位铁血长辈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喜悦。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玄明仰天大喊,像是在对着夜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灵魂倾诉,“你的道,没有断!我们茅山的根,还在!还在啊!”

他喊着,吼着,将几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对道门衰落的所有不甘和遗憾,全都宣泄了出来。

旁边的警卫员,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跟随首长多年,从未见过首长如此失态,如此……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玄子叶静静地看着他,眼圈也红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地被这位师叔所接纳。

不是作为一个需要怜悯的晚辈,而是作为一个可以与他并肩,共同扛起道门未来的……同道。

笑了许久,哭了许久,玄明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新看向玄子叶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有居高临下的安排和规划,取而代之的,是平等的尊重,和长辈对晚辈最纯粹的欣赏与支持。

“好小子。”他重重地吐出三个字,然后松开了手,“你说得对,是师叔想岔了,是师叔着相了。”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那辆代表着权力和舒适的红旗轿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你说得对,道,要一步一步走出来。”

他大步走到那条崎岖的山路前,对着身后还在发愣的警卫员,下达了一个让他震惊的命令。

“你,开车回去,告诉他们,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在这山上住了!所有的事情,让老周和小林他们处理!”

“首长!这怎么行!”警卫员急了,“这里的条件……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比你这小子还好!”玄明眼睛一瞪,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又回来了,“当年在雪山草地,比这苦一百倍的地方我都睡过!执行命令!”

“是!”警-卫员一个立正,不敢再多言。

玄明转过头,看向玄子叶,脸上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小子,愣着干什么?”

带路!

“师叔倒要上去亲眼看看,我那大师兄,究竟给我们道门,守下了一个怎样的家!”

玄子叶看着眼前这位说一不二的老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转身,第一个踏上了那条通往山上的小路。

玄明紧随其后。

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军,脱下了那身象征着地位的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迈开步子,走得虎虎生风,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勉强。

警卫员站在车旁,看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沿着那条几乎被遗忘的山路,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密林中。

独留下他一个人,和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红旗轿车,在山风中凌乱。

上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几十年无人修缮,原本的石阶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残缺不全,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两旁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不时有不知名的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玄子叶在前面,用手拨开挡路的荆棘和枝叶,走得轻快而平稳。

玄明跟在后面,虽然体力不减当年,但毕竟年纪大了,又是穿着皮鞋,没走多久,呼吸就变得有些粗重。

可他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坚定地往上走。

每走一步,他心中的愧疚就加深一分。

他走得都如此艰难,那大师兄,还有子叶这孩子,这几十年,又是如何日复一日地走在这条路上的?

他们挑水,他们砍柴,他们下山采买……

玄明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前方终于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片平地,和一片笼罩在月色下的、破败的屋檐轮廓。

云台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