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里只有一片被瞬间戳穿所有伪装的骇然。
宋澈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语气缓缓说了下去。
“体检报告上说,你的骨密度低于正常同龄女性百分之二十,牙齿有长期缺乏维生素导致的钙化不全。这些应该都是你童年时期重度营养不良留下的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影】的囚服。
“你的尺骨和桡骨上至少有五处陈旧性骨折,而且愈合得很不好。这说明在你长身体的时候,你不仅吃不饱,还经常挨打。”
宋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不是在审讯而是在验尸。
验一个灵魂早已被掏空的“活死人”。
“你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
“你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名为‘组织’的囚笼。”
“你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只知道服从命令,然后活下去。”
“为了得到一口饭,一块面包,你甚至不得不和你那些所谓的‘同伴’进行最血腥的自相残杀。对吗?”
宋澈看着她,缓缓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你告诉我,”
“那个把你当成工具,当成武器,当成一条随时可以被抛弃的野狗的‘组织’……”
“它真的是你的‘家’吗?”
“当啷!”
【影】面前的那碗热粥因为她身体剧烈的颤抖而猛地晃了一下。
滚烫的粥洒了出来,烫在她的手背上。
她却像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那张总是苍白如纸的脸上,血色在一点一点地褪尽。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被彻底撕碎的枯叶。
那些被她用“忠诚”和“麻木”强行压抑了几十年的属于“人类”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那个在饥饿的冬夜里,递给她半块冷馒头的唯一的朋友,第二天就死在了她亲手递过去的匕首之下。
那个唯一一次在她受伤后偷偷给她上药的教官,第二天就因为“妇人之仁”而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活活吊死。
“啊——!”
一声压抑了数十年充满了无尽痛苦、迷茫和绝望的嘶吼,终于从她的喉咙深处爆发了出来!
她那道早已被“组织”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在宋澈这种“诛心”式的攻击下被彻底地碾得粉碎!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疯狂涌出。
她哭了。
像一个迷路了几十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放声大哭的角落的小女孩。
宋澈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一个杀手死了。
而一个人正在从杀手的身体里缓缓重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影】的哭声渐渐地停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里虽然依旧充满了迷茫,但那层笼罩了几十年如同死水般的麻木,却终于散去了一丝。
她看着桌上那碗早已凉透了的白米粥。
然后伸出了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将那碗冷粥缓缓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吃得很慢,却又很认真。
仿佛那不是粥。
而是她这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