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生蛆虫了吗?按理说死亡时间都难以推断,还能辨认?”
梁文亭连着摆手说:“并非所有尸体上都生出蛆虫,而是在屋中的几具尸体……尤其是顾崇山,他那屋中不但有地龙还有炭盆,他怕冷,炭盆可能烧的快些,但地龙熄灭需要些时间,他又穿着厚厚的锦袍,才使得……”
“就是说他很可能是准备出门的时候被杀的,或者说是要与凶犯一同出门的时候。”魏然轻声说了一句。
梁文亭忙说:“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便命推官去查顾崇山那几日的行程,发现与顾崇山有牵扯的、且经常与顾崇山来往、进出顾家是常事的,有这么几个人,一个叫罗万山,也是盐商,与顾崇山既有合作又相互下绊,难说是敌是友……”
“如何合作?”魏世好奇的问。
“他们相互代运私盐,每趟抽取三成利,且他们二人的盐仓中都用香灰混盐增加分量,这事儿肯定是俩人说定的,但二人也曾因为争码头,手下之间动过手,这点恩怨听说是一直没了结,但淮城是顾崇山的地界儿,即便罗万山想动手,怕是也不会在顾宅动手,他的人进顾家,定会被顾崇山的人盯紧了,况且案发那几日,罗万山和他的手下一直在成州,买凶杀人不是不可能,而是……”
“进不了顾家。”李昭接口道。
梁文亭轻咳一声,点了点头,又说道:
“与顾崇山走的近的,往来频繁的还有盐运使司的官员,这些人如今都在牢中,但,唉,你们说他们真说是因为盐引亏空的窟窿太大而杀了顾崇山,那不等于将自己贪赃枉法的事摆到明面上了?还一杀便杀了十七人!没道理嘛!”
梁文亭双手一摊,又说:“还有一个姓李的巡盐,刚你们也问顾家后院的那些人怎会等了几日才到前院看看?一方面是因为顾崇山家规极严,另一方面每日自有巡盐从码头到盐仓巡视,一日走好几趟,出事那几日正是这个李巡盐的班,偏他就偷懒,停了三日工,待衙役前去捉拿,他都已经出了城,衙役是在城外将其捉拿的。”
“他自己可没这能耐杀了十七口。”魏然说。
“正是此理,我想着定有帮凶,哪知审问之后才知此人不过是贪杯,得了些好酒,便日日饮醉,耽误了出巡。”
李昭‘哦?’了一声,问:“当值的人只他一人吗?”
“原本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是整组出巡,一组三人有三组,他们这组也不知谁提出来的,夜晚值守的人三人还是一起,但白天着实没什么事,便偷懒,改成一人,这样其他人便可歇着了,具体如何轮班,有口供在,你们可以细看。”
“他从何处得来的好酒?早不得晚不得,偏在出事那几日,还是他当值的时候得了。”李昭问。
梁文亭看了眼李昭,又看了眼魏然,魏然依旧没有想要训斥的意思,便只能回答道:
“是他家亲戚嫁闺女,说是珍藏了十多年的女儿红,因他大小也算个官,那家亲戚便将好酒送与他,他们这些人常年懒散,因不归府衙管,我便也懒得问,这次事发,我刻意命人去问了问,跟他们说不会论罪,实话实说便是,他们都说有过当值时偷懒,歇着不动的时候,那李巡盐也是惯常如此,没想到摊上这么大的事。”
梁文亭说罢,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又说:“大概案情便是如此……”
“没了?”魏世皱眉问。
裴空哼了一声说:“这几个听着也不是有可能会杀顾崇山的人。”
梁文亭叹了口气说:“顾崇山五十多岁了,做了三十年盐商,上上下下他全都弄得明明白白,身边随从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们这些人,能用银钱解决的事,怎会招惹官府?若是在街上,路上刺杀顾崇山还好说,在家中行刺,一杀还是十七口,官府怎会轻易放过?那罗万山虽能说清与命案无关,但因这起命案,将他盐务上的不法之事查出,眼下也是身在牢狱。”
“我记得大人之前说过,盐仓少了盐。”李昭提醒说。
梁文亭又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是查了才知道,这盐啊,与粮食差不多,报上去的是一个数,仓里有的又是一个数,这些盐商为何如此阔绰?还不是因为私下偷偷走私盐!朝廷三令五申,惩戒也十分严苛,但挡不住他们犯险,更何况这些事他们早都上下打点好了,上面的官员也是心知肚明,不曾捅破便是了。”
“你的意思是……不会是灭口之举?”魏然问。
“偷偷灭还有可能,确实很大一个窟窿需要补,上面的官员真说为了脱罪,甩锅,理当偷偷杀,最好做成畏罪自杀的假象,如此这般做,是怕朝廷知道不了?再说,若果真如此,总要先将我买通,不然,处处疑点,如何向上交代?”
“大人说的处处疑点是指……”
“顾家十七口皆被杀,却无人及时报官,这便已很是可疑!”梁文亭很是严肃:“顾崇山家中有暗室,暗室中两箱账本没有销毁,一箱是贿赂账本,详细记录这些年向谁行贿,打点了谁,如何得到盖好印章的空白盐引,你们可知一张空白盐引,按规制可运盐两百斤,在顾家拢共搜出一百六十四张!另一箱确实是账本,是顾崇山倒卖盐引、侵吞盐税,走私盐的数额,仅仅三年间便是八十万两白银啊!”
梁文亭说到这里,面色有些涨红。
“所以说,不可能是官员灭口。”魏然冷声道。
“对!我便细细查了那个叫罗万山的,不在我的地界,查起来着实有些费力,好在推官是个能干的,加上此案洛京城尤为重视,没等我找到什么可疑之处,成州那边便将罗万山收押了,我这边过去的人才有机会查验他的盐仓。”
“这些盐商,有一个算一个,先抓起来再查,各个违反规制,不过是用银钱养着一众官员,便是头猪,给它盐引它也能腰缠万贯。”徐亮愤愤不平的说。
李昭知道徐亮对盐帮,漕帮都很反感,镖局走镖不怕各地官府,反倒是要躲着这些帮众走,赶上他们人多,更是要认低伏小,惹了这些人比惹了官府中人麻烦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