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个人是如何死的?”
“刀杀。”
李昭挑了挑眉,而后拧眉想了想说:“不可能!”
这下轮到魏然惊愕了,忙问:“你都未曾验尸,怎会如此笃定?”
“盐商多有钱,他们住的地方不仅繁华,宅子够大,角门多,且下人也不少,刀杀十七人,很难没有动静,除非先迷晕,再动刀,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一两人能做的,顾家案发当日谁来过?一两个人还能瞒过谁,来人多了,别管晚上白天,都会引人注意,只要有人见过,便不太能到今日没有查清。”
这时裴空等的不耐烦了,一点点蹭过来,蹲在一旁听着。
阿水见裴空没有被斥责,直接一瘸一拐的也走了过来。
也就在魏然琢磨李昭的话的工夫,那几人都已蹲在周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知案发前后淮城连着几日阴雨绵绵,待有人发现顾家出事报官,尸体都已生蛆……”
“你是说宅子里拢共十七口?没有活下来的?”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不是很清楚。”
李昭歪着脑袋皱眉。
裴空蹲在那里抬头看着李昭,问:“你啥都没见呢,他说啥也不能全信,你琢磨啥?脑子不累?”
李昭过了片刻才答道:“需要先提出几个问题,到时候便不会抓瞎,走吧,进城吧。”
李昭转身想朝囚车走,这才想到可以骑马,可马匹不够。
魏然说:“魏世的人要留下两个看着囚车,等淮城府衙派人来接,马够用。”
裴空刚要质问怎与刚才说的不一样了?被苏伯拉住低声劝道:“莫多事,你没见昭儿都不记得这茬儿了?”
“你路上再给我讲讲案情。”李昭果然没注意到。
“我知道的也不多,淮城府尹为官尚可,盐运使司正副使皆被抓,盐运使司下设的巡检司配备不少人,专门巡查私盐,可直接查封盐仓、抓捕私盐贩子,这些人与盐商沆瀣一气,抓了一部分,却又不能都抓了,所以洛京城着急结案。”
“我对这些不懂,只知盐商,盐帮那些人没几个是有好心肠的,走镖时遇到过走私盐的,还曾有人找过我爹,说是盐场有人,走私盐一本万利,我爹说赚再多银子也不能长生不老,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
“你也不用懂。我看密信上的意思,顾崇山虽是淮城分商,有总商签发的分运帖与盐铁司商引,但他仍旧不知足,私下里借助盐帮走私盐,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能查的都查了,该抓的也都抓了,他们有违律法,却没有杀人。”
李昭来了兴致,问:“将查清的说说呗。”
魏然很纳闷的问:“你觉着一封信上能写多少字?”
……
可能是因为盐河贯穿淮城,淮城的腊月像是带着一股湿冷的雾气。
一行人骑马先是经过码头,李昭注意到码头上的‘盐引验票亭’早早亮起了灯,值守的盐课局小吏呵着白气,接过盐船管事递来的绿底商引,手指在火盆边搓了搓才敢展开,腊月的寒气能冻透三层棉纸,稍不留神便会把盐引戳破。
亭外贴着新换的告示,用朱笔写着“年关严查私盐,违者依律重处!”,告示边角被风吹得卷边,却仍挡不住往来人的目光,也不知道多少人认字。不远处的盐帮议事棚里,几个帮众正围着炭炉喝热茶,腰间的玄铁镖囊挂在棚柱上,囊口露出的镖尖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裴空看到纳闷的问:“那个棚子,为啥不是屋子?四下透风,多冷!”
苏伯低声说:“淮城也就冷这了俩月,这种地界敞亮点好。”
李昭想,盐帮这些人若是进了顾家,想要趁着冰雨杀了顾家满门,能否躲过街上人的目光?
从码头往城里走,腊月的市井气混着盐香扑面而来。
临街的“张记盐铺”前挂起了红灯笼,掌柜的正将新到的官盐倒进陶缸,缸沿贴着‘色白粒匀’的纸条。
隔壁的铁匠铺叮当作响,铁匠正给盐帮赶制防滑的铁掌,铁砧上的火星落在地上,瞬间化做一颗黑粒。蒸腾的热气中,能看见铺子墙上挂着的盐船铁锚模型——那是盐商们定制的年礼,寓意“平安运盐”。
一行人继续前行,一处巷口的糖画摊前围满了孩子,老艺人一勺糖稀下去,转眼就画出一艘盐船,船帆上还粘着细盐粒,引得孩子们拍手叫好。不远处的酒楼‘望江楼’人头攒动,伙计们正往楼上搬酒坛,坛身上印着“盐商专供”的字样,魏然介绍说每年腊月初,两淮的总商、分商们都会在这里设宴,商议来年的运盐额度。
可今年却格外安静,只有几个巡检司的兵卒坐在楼下角落,目光紧盯着进出的人。
李昭一路上像是听到很多回街边的行人念叨:“这个腊月可不太平。”
李昭心中叹气,莫说一个有钱的盐商,便是普通人家的灭门案,也会让整座城人心惶惶,但一切都还照旧,便也说明淮城府尹治理之下还算稳定。
……
淮城府衙坐落于城中心的青砖大街上,朱漆大门比寻常宅邸高出半丈。
一行人下马,自有衙役接过缰绳,李昭皱眉看了看几名衙役,这几名衙役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一般的等在衙门口……李昭又看向魏然,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便看到一名身材消瘦的中年人,披着素色棉披风,披风下摆还有几处补丁,急匆匆的迈过门槛,快速打量几人,而后朝魏然拱手:“淮城府尹梁文亭。”
李昭被这位府尹的穷酸相惊到了,这淮城堪比洛京城,百姓日子都好过些,更何况是父母官?
不止李昭惊讶,几人都有些诧异,阿水差点脱口而出:你装穷?
好在一股冷风将这话噎了回去。
显然,梁文亭是知道魏然他们要来,却不知道魏然是谁。
魏然还礼,说:“梁府尹辛苦,在下魏然,府尹可直呼名字……”
魏然说着将众人一一介绍一番,而后又说:“不用寒暄,先去个暖和地方,直接讲案情。”
梁文亭也不客套,转身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