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专业又细致的解读,让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他,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敬佩。
他约莫五十上下,身形清瘦,像一株被岁月风干的竹子。脸庞是长年室内工作留下的浅淡肤色,颧骨微微凸起,嘴角两道浅浅的沟壑,不说话时也像含着沉思。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金丝边眼镜,款式老旧,右侧镜腿缠着两圈透明胶布。镜片后,一双眼睛显得格外专注——眼窝有些内陷,眼角的鱼尾纹细密而深刻,像是用极细的针笔反复刻画出来的。眉毛稀疏,眉峰处有几根特别长的,无端添了几分沧桑。
他的头发打理得整齐,但已花白了大半,鬓角处尤其明显,像落了薄霜。前额宽阔,发际线已悄悄后退,露出被时光打磨得光滑的额头。
赵导闻言笑着点头,诚恳地说:“您说得太专业了,能不能再给我们详细讲讲?也让我们多学点东西。”
那人也不推辞,顺势往下说道:“北魏正是民族大融合的时期,丝绸之路也闹热得很,当时的青金石颜料就是从阿富汗传入中国的。专家推测,漆画里的灰蓝和青绿两色,是用外来的蓝色铅矿,搭配本土的雌黄、雄黄按不同比例调和出来的。”
“啊,还有雌黄吗?”宇辰问。
那人点点头说:“黄色漆膜中广泛分布着砷硫化物(As、S),并伴有少量硅颗粒。雌黄常与雄黄共生,形成于火山与地热区域,被称为“矿物鸳鸯”。雄黄最迟自西周起已被用作颜料。分析发现,橙红色漆膜实为朱砂与雌黄、雄黄按比例混合而成,类似现代淡黄色调;亦有雄黄与石膏等混合制成的橘红色颜料。例如天梯山石窟北凉壁画中的橙色由石膏与赤铁矿叠层构成,大昭寺壁画中橙色则为铅丹与雄黄的混合物。这表明早在北魏之前,中国古人已掌握通过颜料混合调配出更多色彩。”
“太专业了!”梦瑶高兴地说。
那人继续说:“木板漆画的制作工艺从内到外结构依次为:木胎+织物层+漆灰层(大漆、磷灰石、石英)+底漆层(大漆)+红色漆层(朱砂、大漆、石英)+色漆层。”
“听您这么一说,您分明就是专家呀!”梦瑶满眼钦佩地说。
那人摆了摆手, 笑道:“专家可不敢当,我就是个干技工的,顶多算个老手艺爱好者。其实这些都是专家们的研究成果——他们用扫描电镜及能谱分析仪、超景深三维显微系统,专门对这漆画的七种颜料和漆膜断面做了检测,才有了这些结论。”
“这也太专业了!”宇辰忍不住赞叹,“待会儿您可得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们有不懂的,想登门请教您。”
“请教可折煞我了。”那人依旧谦和,“要是真感兴趣,欢迎去我的工作室坐坐,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啊,大多耐不住这份寂寞,对这些老手艺没那么上心咯。”
众人的目光仍胶着在漆画屏风上,纷纷点头称叹。
“超景深三维显微系统?”宇辰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正是,”那人颔首应答,“它能精准还原样品的立体形貌,最高放大倍率可达1000倍,哪怕是细微纹路也能纤毫毕现。”
“这也太惊人了!”宇辰眼睛骤然一亮,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些古帖上的笔墨细节,“那用它分析古代书法作品也可行吧?比如辨析墨色层次、捕捉笔触轨迹之类的。”
骨子里的书法痴迷,让他见着新奇技术,便忍不住往老本行上靠拢。
那人莞尔一笑:“理论上完全成立,如今不少文物修复与书法鉴定领域,早已在探索这类技术的应用了。”